兩腳就會到進口了。那是她常去的地方,比自己家附近的那個要大,東西倒是貴一些,沒關係,反正她並不在這裡買,只是逛逛而已。她想起了那個一直想買卻沒捨得買的自動晾衣架,要是離婚之前,她肯定不會考慮這麼久,不,是一點都不會考慮,直接裝進購物車,可現在一切都不同了,她不得不為自己的將來而省下現在的一分一毫。
不知道哪裡傳來異常的響聲,接著速度直線降下來,只好停在路邊看看。一下車就看見了左前輪爆胎了,她學著洋人一樣罵了一句:“Shit!”她總覺得這個詞是最好的罵人話,因為相對於他媽的和你媽的更像人應該說的話。誰不是爹生娘養的,為什麼國人喜歡罵娘呢?她從小對此深有疑問,後來看到一則關於村上春樹的書評裡提到了什麼戀母情結,她隱約覺得這要上升到人類學的高度才能認識啊,所以她就死了心,從此只認定不罵娘,只罵狗屎,也不再去疑問什麼了。路過的幾輛車沒有一個響應她的招手而停下。一個老女人向她擺了擺手表示現在不行,一個戴著墨鏡的冷峻的中年白人男子乾脆毫無表情的離去。更有甚者,一輛響著強烈說唱音樂的改裝車裡的幾個毛利酷男們竟然在笑她。這要在晚上她會將頭扭到一邊,可這是白天,所以她毫無顧慮的衝著他們豎起了中指。酷男們看見她的中指居然更加興奮了,將空易拉罐瓶扔出窗外。她明白其實自己吃虧了,無意中配合了他們的意淫。她爬到車裡去找那個不知道被丟在哪裡的車友會證件,應該沒有過期,能為她處理這個問題。陽光從風擋玻璃曬進來,灼燒著她的後背。
“你在找什麼?”身後傳來一個聲音。
“我的車……”她忽然想不起來爆胎用英語應該怎麼說,或許她根本從來沒打算過用到這個詞,因此毫無印象。無奈她爬出車子,在腦海裡使勁搜尋著:“嗯……我的……”
其實那個說話的人早就看到了車胎,他將另外的幾個車胎巡查了一圈,然後問道:“你有千斤頂嗎?”
“有!”這次她能回答上來了,因為那個人說的是中文。她仔細打量著他,卻吃了一驚,他戴著墨鏡也能辨認出來,原來是剛剛請她喝酒的方片9。她以為自己早把他忘了呢。“不過,千斤頂是什麼?”
“就是頂……算了,還是開啟後備箱拿給你看吧。”他示意她將後備箱開啟,從裡面拿出了一個三角形的支架。她點點頭,虛心得像多年前在醫院裡面實習時的樣子,當她面對一個大夫從病人肚子裡掏出來的副脾時也是這個表情,彷彿他們拿著一件聖器,而她被永遠禁止觸控。她從來沒有預見過有一天能當上外科大夫,正如現在這種更換輪胎的活兒,如果預見到就不會如此狼狽了。身為一箇中國女人,這沒什麼值得羞愧的,從她生下來就不想學習太多的知識,所有人都告訴她,你不必知道這個也不必知道那個,因為你是個女人,而女人,就應該知道女人該知道的事情。什麼是女人該知道的呢?她經常會在心裡發問,她也一直恭恭敬敬地向所有女人學習。當她掌握了所有女人應該掌握的之後,有一天,媽媽把她叫進屋裡,把門關上,告訴了她一個驚天的秘密:女人應該為男人生孩子,這是最後一件女人應該知道的,遵守的天經地義的人生規則,也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事。當時她的心中燃起了從未有過的神聖的虔誠,彷彿上帝在看著她朝她微笑。她的心因此怦怦直跳,臉色一紅一白,當然,也不能排除媽媽的言傳身授的洞房密課帶給她的震撼。總之一切都如期而至,都像被命運安排好了似的,而她只是一個棋子,在陰雨連綿的遼南小城的那個早上,按部就班的坐上了從未坐過的桑塔納,在稀疏的鞭炮聲中嫁了人。
“好了,可以開了。不過你的備胎不能跑太久,要趕快換成正式的輪胎,另外剎車也有問題,要找個修理廠。”方片9擦了擦鼻子和額頭,油汙和塵土粘了一臉。草花5感到很對不起他,不關他的事,所以她說:“謝謝你。”這一聲比在賭場裡的那一聲要溫暖得多,人生有時就是這樣子,身份和地位會在頃刻之間扭轉,而人總要適應這種轉變,人其實可以適應任何變化。方片9傻笑一下,摘下墨鏡,臉上浮上一絲紅暈。草花5立刻明白,把電話號碼給了他,雖然當她把車開回家怔在座位上回味這件事時後悔不該讓他得到得這麼輕易,但當時的她只覺得應該。這種邏輯判斷到底是緣自什麼她也搞不清楚,是回報他的幫助還是彌補她的高傲,還是兩者兼有?抑或緣自潛意識裡的某種東西?有些想不明白的她儘量不想,即使想明白也沒有多大實用價值,還不如想想晚上吃些什麼。
她把冰箱開啟,看看自己的東西,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