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暇,於我而言,今日與你便是永訣……”
當時聽到這句話時,我心如刀割。
我隱約看到,寧無缺此刻便又是那樣的表情。他性情陰冷狡詐,我卻能看出,這神情並無半分虛假。
不知怎的,我心中忽然泛上一陣酸楚之意。其實對於他,我真的說不清楚到底是怎樣的感覺。就像那次在落霞山,我終究沒能對他下狠手。
我到底……在猶豫些什麼?腦海中似乎閃過些紛亂的畫面,我看不清楚那是什麼,那些朦朦朧朧的感觸,卻讓我心中如被碎片切割,那是細細的,沒來由的痛楚。
我竟不自覺地,想要靠近他身邊。
“不,留在我身邊。”
聽到這清冷的聲音,我的手也被師尊緊緊拉住。他手上的涼意傳入我掌心,讓我心中一個激靈——難道,剛才我竟被寧無缺迷惑了?
“寧無缺,你在這天機城周圍佈下如此龐大的煉魂血陣,到底是要做什麼?!”師尊厲聲問道。
“煉魂血陣?!”
聽到這話,我心中一震。果然,此刻看那軍陣的佈列方式,的確是依著某種玄妙的規律。原來,他帶來這麼多人,竟是為了佈陣?
“我就知道你能看得出來。你問我要做什麼?你忘了五百年前了麼,我曾佈下此陣,以五百人魂魄之力,讓緋衣的靈識覺醒。今日,你既不肯交出她的內丹,我便用這萬人魂魄,讓她覺醒!”
“你,你原來是……”我驚得差點說不出話來,萬人魂魄?那可是一萬條生命!
“寧我缺,只因你已不再是人,就可以如此罔顧眾生性命麼?!”我怒吼。
“的確,我已不再是人……你們都該知道,跟我說這等話根本無用。”他冷冷地答道。
“你以為,我會讓你得逞麼?”
“紫藺,以你的聰明應當知道。如今此陣已成,我又有陰陽闕在手,誰也破不了我的陣法,就算你殺了我,也破不得。不僅僅是這萬人,還有天機城的人,我也要拉上他們一起!”
“寧無缺,你休要猖狂!”
遠處忽然傳來一聲厲喝,只見一青一紅兩道身影御風而來,是徐景卿和藍玉。我終於看到徐景卿那法杖中所藏仙劍的真面目,他御劍而來,即使容貌已經改變,但那一身正氣和慨然不懼的風采,與我在師尊記憶中所看到的西玄山劍仙毫無二致,令人心折。
正邪分明,除魔衛道。千年過去,多少雲聚雲散,卻唯有他保持了這份最初的風骨。
“有我們在,你休想得逞!”他青衫紛飛,劍指寧無缺,仍是一如既往地氣勢凌然。
“什麼‘我們’?哼,徐景卿,你是你,我是我,你最好離我遠些!”藍玉冷冷道。
“事到如今,你還是無法釋懷麼?”徐景卿無奈,“你不願與我聯手,總該願意同她並肩吧?”
他以手指向遠處,只見一名身著紅袍的女子自他們背後冉冉而來,身姿曼妙,御風若仙。
來的竟是金鳳夕。
“我恰巧也偏愛正紅,所以我這園中若是也種滿桃花,那豈不是要被人說是在模仿姑娘你了麼?”
我耳邊彷彿又響起她那柔媚笑著說話時的模樣,許久不見,她優雅卻又恣意的神態仍是在我心中明豔如昔,只因她就是這樣的女子,一眼得見,永生難忘。
“鳳夕姐!”
她的眸光掃過來,眼波似水,卻未應答我。我稍覺詫異,她已到了我跟前,伸手在我肩頭輕輕一擁。
“無暇妹妹,寧無缺的目標是你,你莫要出面。”她擁住我的肩膀,將我拉到師尊背後。
師尊回頭淡淡地掃她一眼,卻未說什麼。
“鳳夕?你竟讓鳳夕來了!她早已自毀妖丹,避世人間,你卻又將她捲進這麻煩事裡來作甚?!”藍玉忽然怒道。
徐景卿冷著臉,悶聲道:“我又怎攔得住她。”
“紫藺,徐景卿,藍玉——你們這幾位故友,待我可當真不薄啊。我寧無缺,可算是眾叛親離,再無牽掛!”
遠處的疊雲之中,此刻悄然現出一層層紅霞,顏色卻很詭異,猶如刻在天際的一道道血痕。那光影斜照在他一襲白衣之上,尤顯悽狂。
“緋衣,同我一起,毀滅這世界,毀滅紫藺愛的這個世界罷——哈哈哈……”
他立於黑龍背上,揚聲長笑。
天地之間,忽然昏沉一片。我不知道,到底是天色已近黃昏,還是將要到來的黑暗,矇蔽了天際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