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未進杏林館時,譚縱耳朵裡便能聽見一些個公人破口大罵,要醫工趕快過去救人的聲音,又有許多斷斷續續的呻吟聲傳來,這些聲音交織在了一起,等譚縱轉過影壁時,立時便佔據了譚縱的整個耳朵。
杏林館不大,只分了前後兩進,中間隔了個大約長四米寬三米天井,中間被人放置了幾株養在青瓷大缸裡的植物,有些似後世的青蘿,但譚縱遠遠看去卻又覺得不像,最後還是瞧不出這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後進乃是藥房,倉庫之類的地方,只有前前才能放人。而前進兩側又各有兩間廂房,平時坐診的大夫便坐在其中的一間房裡面,只是這會兒卻是被傷員全數躺滿了,甚至還有些輕傷員直接便坐在了外面的走道上,便是天井裡也坐滿了人——畢竟這只是平時給人看傷的地方,卻不是給人養傷的地方,因此自然不可能有太多的地方。
這時候雖然譚縱未出聲,但人實在是多,他方一從影壁後面轉出來,立時便有人發現了他,頓時就站起身來恭聲道一聲“譚大人。”這一聲喊,頓時又驚動了其他人,一時間天井裡便到處都是“譚大人”的叫聲,便是那些廂房裡的人也都走了出來。
實則這兒這般多人卻並不全是病人,倒有大半是擔心兄弟、朋友傷勢留下來等待的。而又有一些從縣衙那邊認了屍體後,放下了心過來尋人的家屬,這時候卻也是在杏林館裡滯留不去。
對於這般多人擁擠在一塊,雖然有些礙手礙腳,但畢竟都是些硬傷,也不需要望聞問切四診,因此這些跌打大夫們也不好趕人,只是站在各自的房間裡指揮著手下的學徒工手腳麻利點。至於謝飛留下的一位隨行的軍醫,卻是早習慣了這等吵雜的環境,因此根本沒有絲毫的妨礙,包紮起來反而比那些跌打大夫更要有效率的多。
只是譚縱這一到,整個杏林館的秩序便有些亂了。便如門外的那些公人一般,這些人臉上頓時一臉的崇敬之色,他們確實是未想到譚縱竟然會在這時候過來探望,畢竟譚縱自己身上都是帶著傷的——他中冷箭後仍然挺在車門上的身影早已然被無數人收入了腦中,而福叔給他拔箭時,也是所有人都看到的。
可誰知便是這樣,譚縱已然過來了探望,須知便是林青雲這位無錫縣的縣令都只是委派了師爺過來,先是說了些勉勵的話,又讓大夥不用擔心撫卹什麼的,也算是免了大夥的後顧之憂了,讓大夥覺得拼著一場總算沒有白拼,那些死的兄弟也沒白死。但此時與親身過來的譚縱比起來,著師爺過來許下了種種諾言的林青雲,卻是少了許多的人情味。
而與這些從修羅場下來的公人們相比,那些大夫自然又是有不同想法。
這些跌打大夫和那位軍醫得知來的是譚縱後,那些跌打醫生自然是不好怎麼說了,心裡頭更是存了些接近譚縱的想法。而那位軍醫卻是從那些受傷的公人那兒知道譚縱的事蹟的,因此便又仔細看了譚縱兩眼。只是見譚縱雖然身形還算健碩,但是與他想象中的那等猛士卻是有不少的差距,心中不免便有些失望。
譚縱看著場上的混亂,卻是覺得異常的尷尬,他的確沒想到因為自己的到來會引起這一場混亂。這時候,他卻是無意中間到了那軍醫皺眉的樣子,自然認為這軍醫是對自己不滿了,因此不得不忍著痛,勉力抬起雙臂,坐了個下壓的姿勢。
一瞬間,整個院子頓時鴉雀無聲。
第一七八章 結人心
這個天井裡六七十號人,除了那些身上沾染了些血汙的病人家屬外,幾乎各個都是身上帶傷,甚至其中絕大部分在譚縱未到時,根本還在呻吟。可就是因為譚縱這麼一壓手,整個杏林館就徹底變了個樣,這讓那軍醫李祥林心中不由地就多了一份好奇,一份敬重。
李祥林雖然看著不起眼,而且身上也沒帶上點官職,但他卻是隨著自家師傅久在軍中,對於軍中的那些傳聞軼事也是知之甚詳。什麼開國時的五大上將,百年前率軍打的吐蕃人俯首稱臣的李家軍,這些都是軍中傳聞甚廣的事蹟,便是民間也多有傳聞。而這些傳聞中,說的最多的,便是這些人素有威儀、深受軍漢愛戴什麼的。
可眼前這一幕,卻是有些超過了李祥林的認知。莫說是蘇州府,便是南京府他也不曾聽說過駐軍裡哪位將領能有這般的威儀,僅僅只是這麼一壓手,便能讓所有人禁了聲,這不可謂不傳奇。
便是譚縱自己都沒想到,自己只是下意識地抬手壓了壓,竟然就帶來了這樣的效果。
譚縱心裡面陡然間就多了些壓力,這些壓力來的莫名其妙的很,但卻是讓他雙肩變得極重,彷彿自己肩上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