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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在國道上行駛,拐過一個彎,便進入顛簸的山路。滿山密密麻麻的小葉桉,白色別克車在小葉桉叢中穿行,林間潔淨的空氣安撫著艾米躁動的神經。偶爾,一片細長的桉葉落在擋風玻璃上,被雨撥掃開,發出輕而細的喟嘆。
桉樹的縫隙間,一座紅色的磚房探出一角。別克車緩緩地向房子靠近,一群土狗循聲追來,唁唁地吠著,叫聲裡分不清是友好,還是敵意,卻把寂靜的山林鬧得沸騰。
艾米把車停住,引擎熄火,土狗們圍觀了一會兒,不見有新的動靜,三三兩兩地灰著臉離開。在樹下尋個安穩的地方,打盹,抓蝨子,也有的咬著自己的尾巴轉圈兒,自娛自樂。
艾米推門下車,腳下的落葉的響動,像失眠者在靜夜裡頻頻地翻身。
一陣狗叫撕開桉樹林裡凝滯的空氣。氣流湧動,夾雜著淡淡的血腥。艾米向血腥飄來的方向走去,沒幾步,就看見一條*蜷臥在雜草堆中,它的體下拖著一團團模糊的血肉。艾米定睛細數,共有八隻。還有一個小生命欲出未出,只露出一個小腦袋,另外一大半身體還在母親的肚子裡。*把全身的力氣都集中在兩腿間,忍受著劇痛,努力把腹中的小生命帶到這個桉樹飄香的世界裡。
*發現了艾米,突然不叫了,盯著她,身體不斷地起伏著,眼神漸漸地由緊張轉為兇狠。艾米站著,不知是進是退。她的到來干擾了一位母親的生產。
“往後退,動作慢一點!”一聲怒喝從背後響起。
艾米提起腳跟,慢慢地往後退,一步步地離開*的視線。
“你不知道生產中的*非常忌諱被打擾嗎?你不知道它會咬人嗎?還有,你不懂得被狗咬傷的危險性嗎?”
眼前的男人,穿著灰色的背心,鬆鬆垮垮的褲子上,汙漬斑斑,及著一雙綠帶白底人字拖。泛黃的手指間夾著一個煙,抽了半截,剩下的小半截突出一縷嗆鼻的煙霧 ,塞住了艾米的鼻子。
“啊欠!”艾米的鼻子受不住刺激,鼻翼抽動了兩下,打了個響亮的噴嚏。枯萎的桉樹葉子受了驚嚇,一時站不穩腳,從樹上滑落,難受地癱在乾燥的紅土地上。
“我是來買只小狗的。”艾米揉捏了下鼻頭,不友好地看著狗場主人。
“五十一隻”狗場主人把菸頭扔在地上,用左腳捻了幾下,菸頭嵌進土裡,熄滅了。“我領你去看看!”
狗場主人推開木門,彎腰走進一間低矮的石棉瓦房。艾米也跟著走了進去。房子裡有十來條各色的小狗,大都兩個多月大,胖墩墩地。看見主人都爭先恐後地跑過來,蹭著他的腳,發出憨憨的叫聲。
“挑一隻吧。”男人抬了抬腳,試圖擺脫小狗們的糾纏,沒有成功,他就地回過頭,對艾米說。
艾米看著男人腳邊活蹦亂跳的狗兒,挑不出任何毛病,每一隻都很可愛,卻又都不能吸引她。她要的不僅僅是一隻狗,更多的是尋找一個可以相伴的生命。
“出來再說吧。”艾米先推出狗圈,主人隨後跟出。
“我要從剛出生的狗崽中挑一隻。”艾米的選擇出人意料。
“你養不活的!”狗場的主人幾乎是驚呼,“你養不活的,剛出生的狗,不能離了*……至少要兩個月大,才能領養。”
“我就是這樣被養活的。”艾米意味深長地說。
狗場的主人愣了一下,才明白了話中的含義。眼前這個女人突然變得與眾不同了起來,他猜想她定然有一段離奇的身世。
“你堅持要的話,就領一隻回去吧。”主人說,“只不過,不能讓*發現,否則,它會抓狂的……”
“哦……”艾米突然想到了自己的親身母親。當她把女兒送到孤兒院裡,是什麼樣的心情呢?為什麼身為人母,對女兒的愛卻不及狗媽媽。
“你先去車裡等著,我去幫你抓一隻,送到車上,”狗場主人開始策劃一場奪子大行動,“我一把狗送到車上,你就要馬上離開。*發現狗崽被你帶走,情緒會很糟糕……”
“我知道。”主人的話觸動了艾米心裡最柔軟的地方,她幾乎想放棄帶走一隻剛出生的狗崽的想法,從狗圈裡那堆活蹦亂跳的小狗中另選一隻。
“你先上車吧,上車吧……”狗場主人點了一支菸,邊催促艾米上車等著,轉身去找小狗崽。
艾米在車上焦急的等待,突然間看見主人慌張地快步走來,雙手疊放,端著一隻肉乎乎的小狗崽。她連忙把車門開啟。主人把狗崽放在副駕駛座上,收了錢,揮揮手,讓艾米趕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