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佛不跟她說話,不伸手拉住她,她就會隨時消逝在這片美得驚人的藍色海洋裡似的。
他必須跟她說話,強迫她把注意力與心思放在他身上。
“你在想什麼?”樊振宇問話的同時,竟然也真的伸手握住她手腕。
佟海寧怔愣地看著被箝制住的力道半響,才終於回神,向他微笑道:“我在想,這個國家富有得不像真的。”
其實,她還覺得,最不真實的是她與他。
一對莫名其妙結合的夫妻,站在一個陌生浪漫的國度裡,成為彼此在異鄉中唯一的依靠……
“富有?是啊。”樊振宇揉揉她發心,意外地發現他真喜歡佟海寧的眸光定膠著在他臉上。“真難想像,摩納哥從前可是個差點破產的國家呢!”
佟海寧一頓。
好吧!她才疏學淺,她對這個富裕小國的歷史沒有太多研究,她對摩納哥的最深刻印象,只有豪華的賭城、王室、葛麗思王妃,與英俊得不像話的王子。
“差點破產了,結果卻被有遠見的王室領導者以興建賭城的高明手腕救回來了,不只沒有破產,現在甚至還成為人民不用納稅的富庶小國。”樊振宇當然不想向佟海寧鉅細靡遺地交代摩納哥歷史,他只是簡單幾句帶過。
“命運真是神奇。”佟海寧輕淺地回答了一句,眸光又落回海面上。
“命運?夫人,這怎麼會是命運呢?”樊振宇將她的視線抓回來。
佟海寧一臉疑惑地看向他。
“這是一個很高明的政策得到的結果,一個很厲害的領導者帶領國家走向興盛的成功案例,她不是命運,它是人為的努力。”
然後呢?佟海寧唇邊的禮貌笑弧,令樊振宇知道她對這個話題完全不感興趣。
無妨,樊振宇聳了聳肩,即便佟海寧並不想聽,但他還是想講,尤其,在希望他的妻子能夠明白他的這一刻。
“上回,你不是問我,為什麼要走我父親的路嗎?”
“嗯。”佟海寧微微點頭。上次,她撞見樊振宇的背傷時,他並沒有回答她。
“我想,是因為我知道,有很多決策與福利,不是居於上位的人,是無法推動的。”
樊振宇對上她的眼,唇邊有笑意,口吻卻很認真。
佟海寧沒有回話,於是樊振宇又逕自說下去了。
“我從小跟在我父親身邊,當然比誰都清楚我們所在的不是一個吏治清明,夜不閉戶的大同世界,我想,我拼著命往上爬,爬到高處,也許還有一絲能夠改變與改革創新的機會,但是,如果我逃了,我所看見的,那些不公平的、那些腐敗、那些弱勢,我都沒把握能再一個人想要去改變它,夫人,我不喜歡這種什麼都不能做的無力感。”
與其坐在電視機前罵政府無能、感嘆社會福利不好、抱怨老天不公,他寧願盡一己之力出來做點事。
就算,會被人家說他只是挾著父親威勢出來競選的二世祖;就算,會被說他只是為了鞏固自己的票源,拉攏了佟海寧父親,娶了佟海寧,那又如何?
再努力,也要爬上去,他眼前還有好多站在高處才能實現與推動的理想與政策。
就像摩納哥一樣,他還想一步步地讓國家往更好的方向走,他對他所在的家園社會,還有感同身受的同理心與濃烈的熱情,於是便無法雲淡風輕地袖手旁觀。
佟海寧突然覺得有點喘不過氣。
原來,在她這麼努力想和這個世界保持距離,冷眼旁觀一切動盪好讓自己不要受傷時,有人對這世界卻是懷抱著如此的熱誠。
而這竟然還是一個曾因為父親的政治旅程受過傷的孩子說的話?佟海寧突然覺得有點羞慚。
“我從來都不坐博愛座。”她不知道自己為何吐出這麼一句。
最神奇的是,樊振宇竟然接話接得很順。
“與其讓霸佔博愛座卻不讓位的人坐,我寧願自己去坐。”
佟海寧笑了。
“所以你娶我?”與其讓鼠輩站上去高位處處橫行,讓寧願不擇手段地站上去,然後當一個好的執政者。
她現在知道,為什麼樊振宇說他不會跟她離婚,為什麼說他不會傳出什麼花邊新聞危害自己的政治生涯。因為他的眼光很高,理想很遠,他的政治生涯還是很長,年底的市長選舉絕對不會是他的最後一站。
“你後悔嫁給我嗎?”樊振宇反問她。
“沒有。”佟海寧搖頭。不知沒有,甚至、或許……還感到有些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