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夫人臉上笑咪咪的,在右手去撥拉馮子才那口大刀的同時,早在兗州就磨得飛快的那把利剪,卻狠狠地刺進了馮子才的小腹。這個時候,她甚至還在笑,只是左手裡緊緊握著的剪刀,卻在狠狠地攪了一下之後,才抽了出來。
“為了大清朝,殺賊!”沈夫人那塗抹的早就血紅的兩片厚嘴唇大咧著,尖利的聲音震得無數人耳膜嗡嗡。她手裡的剪刀高舉著,血順著剪刀尖兒在下淌,流到她白胖的手臂,流進她的衣袖,像尊指引眾人前進的自由女神。
“殺!”與此同時,她身邊兒的提標兵將掄起大刀,挺起長槍,撲進馮子才身後的,那些還在充滿善良之茫然的兵將們之中。
“開炮!”曹克忠高舉的腰刀衝著身後的炮隊一搖。
“轟”的一聲巨響,後面的沈葆幀毫不遲疑地親手點燃第一炮。夫人的英雄行為令他感動,也更激發了他無窮的力量。他要像夫人學習,要做個真正的男子漢,要給老丈人爭光,要不能辜負了大清朝和俄國盟友們的期望。
“狠打,放出去狠狠打那些衝城的‘赤匪’!”沈葆幀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大聲狂叫。
城內發射出來的炮彈,還在陳玉成的四周一個個落地,不時地有將士們倒地。
“撲通!”王虎的戰馬倒地,一瞬間,他又騰身躍起,一隻手伸出去,顯然是想要繼續去牢牢地抓住陳玉成的馬頭。
陳玉成依然一動不動。
軍號在響,“為了天朝,前進!”的吶喊一浪高過一浪,與城內罕見的“為了大清朝,殺賊!”的叫囂在空中對碰。
邱仁理清醒過來了,聽著由這個沈夫人掀動起來的巨大聲浪及刀光劍影,他和他計程車兵們都清醒了。為了生存,數千人拼盡全力,團團裹在一起,你砍我殺。
譁……先是十幾騎天朝紅軍突進戰團。隨著砰砰的槍聲,隨著閃亮的馬刀盪開一條血路,撲向清軍的炮隊。
沈夫人還在高舉著利剪挺身而立,還在不停地嘶叫,對掠過身邊兒的紅軍馬隊視若不見。
疾馳的紅軍護衛馬隊中,一把馬刀就在幾乎要砍到她的頭上的時候,卻飄然而過。對於這種小丑,紅軍騎士實在懶得搭理,更何況,她是個女人。
一個護衛跌落馬下,又一個身體搖晃了幾下,終於也由狂奔的馬背上摔了下來。當紅了眼的清兵們舉著各式兵刃,想在他們的身上再補上一陣亂刀、亂槍的時候,“轟”、“轟”兩聲巨響,揚起兩起紅塵,伴隨著爹呀媽呀的慘厲呼號。地上的紅軍護衛,無一例外地在生命的最後時刻,拉響了早已準備給自己的炸彈。
“為了天朝,前進!”的呼嘯闖進城門,徹底壓倒了沈夫人的哀鳴。紅旗漫卷。
紅軍騎士終於撕開所有清軍的阻攔,突進後面的炮隊之中。戰刀閃閃,清軍的炮手們抱頭鼠竄。
沈葆幀已經聽不清夫人那令人蕩氣迴腸的高叫,看不到掉頭早不知道逃到哪裡去了的曹克忠,滿目看到的都是決了堤一般狂洩下來的潰兵。我要做男子漢!他暗暗提醒著自己,瞅準地上被砍下,也許是丟棄了的一把長槍,一個健步衝上去,俯身就抄。人就是要有精神,沒有了精神,那就是廢物一個。他又想起夫人的這句名言。的確,現在有了精神的他,渾身輕鬆,健步如飛,往常拿在手裡費勁的長槍,今天一抄之下,居然也是那麼的可心應手。
“刷!”一道雪亮的光芒迅捷地閃起。沈葆幀後腦要有眼,一定能看到,遺憾的是,他沒有。他只感覺到自己的腦後疾風吹襲,腰還沒的及直起來,直接撲倒在地,腦袋卻滾出了老遠。
到了現在,城裡和城外,在滾動的人浪中,在也許就是生與死的抉擇中,還是隻有兩個人佇立不動。因為,為了“英雄”和“責任”這兩個既清晰,可對某些人又是模糊的字兒,他們誰都不能動。
作為方面軍的總指揮,在自己的弟兄們不顧一切,邁開腳步一直向前的時刻,陳玉成斷然沒有回頭的道理。只有他的無畏,才能激發起全體將士們更無比的勇猛,才會叫所有將士們去藐視一切。
沈夫人更不能動。之所以敢來到這裡,她就抱定了必死的信念,儘管開始是被自己的亂兵碰撞,之後是被紅色的浪潮湧動,她就如同是駭浪中的一片樹葉兒,不得不隨波飄浮。儘管她已經不再喊叫了,也許是喊累了,也許是看到自己一方的軍隊兵敗如山倒,喊得自己都覺得無趣了,可她不跑,不逃。跑得動跑不動不說,事情到了眼下這一步,跑,恐怕就是件最難堪的事情。於是,她始終咬著牙在堅持挺立,只是剪子不再朝天,也不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