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神開始顯得不自在,晴空這才想起昨夜她一夜未歸,在雞啼時分才攜著琵琶回來,而在昨夜之前,她每夜總是趁他入睡後溜出山門,不知在外頭做些什麼。
在放開她的手前,他留心地看著她露出袖外的手臂,那上頭的傷痕,一如頭一回他見著時一樣還在原處,只是它們非但沒有絲毫傷愈的跡象,反像是新增了不少新創。
「你不問了?」在他一言不發地又開始推磨時,晚照小聲地問。
「你想說時自然會告訴我。」
因他一貫的信任和不強人所難的態度,反而讓想守著秘密的晚照有些過意不去,她猶豫了很久,將原本緊握成拳的手指在他面前攤開。
「這傷也是給弦割的。」她再捲起兩臂的衣袖,「而這是棍傷,不只是手臂,我的背後也有。」
「誰打的?」以指輕撫著那些因力道極重而產生的傷痕,他有些不忍。
「沒有人。」她壓低了腦袋,不想去看他臉上憐憫的眸光。
晴空一指抬高她的下頷,「為何你的傷勢始終不愈?」
「它本就不會好。」她苦澀地微笑。
「不可能。」以他的法力,有什麼是不能治的?
「你別誤會,我不是說你治不好,而是……」不想讓他以為她看輕了他,她連忙想安撫,但在想到要告訴他什麼時,她又硬生生地止住了話。
她又縮回去了,晴空嘆了口氣。這也怪不得她,因他知道,他其實是假藉關心之名來探她隱私,而這種作法,在某方面來說,是滿卑鄙的。
兩臂上,新增的紅紫或陳年的青黑傷痕,在映出現實的日光下看來有些沭目,晴空替她放下兩袖後,兩手握住那雙帶傷替他縫製衣裳和操持家務的手,那份不捨與歉疚的感覺,像縷朦朦朧朧的炊煙,在他心中蒸騰而上,在他的心房裡來回纏繞,怎麼也揮不開。
「進屋裡去,我再替你治治。」他釋出令她安心的笑意,一手抬起她的小臉,一手撫去她眉間的愁色。
晚照沒有答他,一逕站在原地看著前方地面上點點灑落的日光,在他推了推她的肩頭,並轉身要走出磨房時,她低低地開口。
「我來自無間地獄。」
晴空迅速轉過頭,愕張著眼,簡直難以相信耳裡所聽見的。
她莫可奈何地撫著自己的手臂,「正因我待過那兒,所以身上的傷會週而復始地出現,永不間斷。」
有種類似心疼的感覺,在她的眼底浮上一層淚光之時,在他的胸口緊窒著,令他有些喘不過氣。看著她含淚的模樣,晴空無法想像,像她這樣美好的女子,竟犯過不可饒赦的大罪大過,以致要用最嚴厲的懲罰手段,讓她永不間斷的痛苦每個日夜。
「你怎會在那?」
深受其苦卻又求不得一個答案,晚照無奈的低語。
「我也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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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間地獄。
綠焰鬼火下,受刑的眾鬼面容苦楚扭曲,熟鐵與腐肉的氣味沖天不散,鬼號呻吟連綿不絕,然子時方過,悠揚的琵琶曲準時奏起,絃音遼繞無際響徹地獄,手執銅爪的惡鬼循音揚首,夜叉停止了施刑,獄中百鬼哀鳴暫歇,陰風徐來,冰寒刺骨。
一攏一挑間,曲音漸轉悽然,正當百鬼感於音律泫然欲泣之時,復而一轉,絃聲轉為徐徐,優雅釋然,一如撫慰人心的輕風徐撫而過。
時間在曲中轉眼流過,不知不覺間子時已過,琵琶曲音在絃斷之時驟止,霎時眾鬼如大夢初醒,獄間一切復始,生生死死又繼續在獄中上演,鞭笞之音、鐵鉤之聲再次響起,嗚咽與哀號再度自百鬼口中吐出。
站在高處,手抱著琵琶的晚照,低首看著只得喘息一會,又得再次受苦的眾鬼,她輕輕一嘆,正欲放下琵琶之時,來得又快又急的木棍隨即擊打在她的肩頭上。
忍疼的她微側過臉,就見公事公辦的夜叉再次舉棍,她緊閉著眼,任夜叉一如以往地持棍朝她背後一陣猛打,在熟悉的痛楚中,和著血的汗珠,一顆顆自她兩際滑下,逐漸受不住的她蹲在地上縮著身子,繃緊了身子抵擋這每日每夜都得挨的棍杖,緊緊將心愛的琵琶抱在胸前。
驀然間,擊打的棍聲止息,大口喘氣的她不解地回首,只見一名陌生男子一掌握住了夜叉手中的木棍,不待盛怒的夜叉出聲,男子冷聲一笑,出手甚快地擊向夜叉的胸前,一掌將夜叉擊斃。
不知該做何反應的晚照,怔然地看著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