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一一去敬。“一奇三怪”更是抓住他不放,猛灌他酒,有的說“嫉妒”,有的說“羨慕”,有的說“又嫉妒又羨慕”……鬧了個沒完沒了。大家嘻嘻哈哈,喜氣洋洋,真是歡樂極了。
就在這一團歡樂中,永貴忽然急步跑進客廳,對世全緊張的報告說:“門外,汪子默先生帶著兩個人來了,他們推一輛大板車,車上全是畫,已經進了院子,汪先生說要找若鴻少爺!”
“子默?”若鴻一驚,酒醒了半,立即就眉飛色舞了。“他來了!他還是趕來了!我就知道嘛,知音如子默,怎麼可能不理我……”說著,他就放下酒杯,奔到外面庭院裡去了。
“可是,老爺!”永貴不安的說:“那輛板車上,好像就是若鴻少爺賣掉的畫!”“□”的一聲,芊芊手上酒杯,摔碎在桌上。她跳起身子,追了出去。這樣一追,所有的人都覺得不對勁了,“一奇三怪”和谷玉農,全都跑了出去。杜世全、意蓮、素卿、小葳跟著跑出去,然後,所有的賓客都跑出去了。
庭院中,子默昂首佇立,臉色陰沉。在他身後,兩個隨從推著一輛大板車等候著。
“子默,”若鴻有些驚疑了:“你……你……你是不是來參加宴會?”“哼!”子默冷哼了一聲,大聲說:“梅若鴻,你認得這些畫嗎?”子默搶過板車把手來,把那一車子畫,全部傾倒出來。一陣乒乒乓乓,畫框一個接一個滾落於地,玻璃紛紛打碎。若鴻驚呼著:“是我的畫!怎麼?是……我的畫!”
子默把板車甩得老遠,說:
“是的!你的畫!現在,你該明白了,是誰一口氣買了你二十幅畫?”“是誰?是三太株式會社……”若鴻說不下去了,酒意全消,臉色倏然間,變得比紙還白。一陣寒意,從腳底上升,迅速竄入他的四肢百骸,他發起抖來:“不是你,不是你……我不相信……”“就是我!”子默大聲的說:“哈哈哈!畫是我買的,人是我請去的,賈先生就是假先生,什麼三太株式會社,在哪裡?你看看這些畫。”他一幅幅舉起來:“‘奔’、‘沉思的女孩’,‘破曉’、‘不悔’……”他再一幅幅丟進畫堆裡。
“我的畫!真的是我的畫!”若鴻忍不住要上前去。
“站住!”子默大喝,聲如洪鐘。“你的畫,但我花錢買下來了,現在是我的畫了!”他跨前一步,用手指著若鴻的鼻子,痛斥著說:“你這個人,交朋友為了你的畫,談戀愛為了你的畫。為了畫畫,你可以把友誼、愛情、責任、道義一齊拋下!我自有生以來,沒有見過比你更自私、更無情的男人!我終於徹徹底底把你看透了!人生,已經沒有任何事可以教你心痛的了!除非是……”他停住了,從隨從手中,接過一瓶煤油,就把那瓶煤油迅速的傾倒在畫堆上。嘴裡大聲說:
“燒掉你的畫!”“子默……子默……不要……”
話未說完,子默已劃燃一根火柴丟進畫裡。轟的一聲,火焰立刻竄了起來,迅速的熊熊燒起。畫框全是木製,噼裡啪啦,燒得非常快,火焰竄升得好高好高,把庭院照射出一片紅光。夜色中,令人怵目驚心。
整個庭院裡的人全驚嚇萬分。一時間,叫的叫,跑的跑,躲避火焰的躲避火焰,要救火的要救火,大家亂成一團。
若鴻沒命的衝上前去,不顧那熊熊大火,他抓起一張畫,但被燙傷了,只好又丟下,又去抓另一張,又被燙到了,再丟下,他再去抓一張,又去抓一張……火光映著他淒厲的臉,照紅了他的眼睛,他的頭髮披散了,眼神昏亂,腳步踉蹌,像一箇中了幾萬支箭猶不肯倒地的瘋子。
“若鴻!”鍾舒奇喊:“別讓火燒到了房子……”
“永貴!大順!”杜世全喊:“拿水來救火!快!”
“大家來救畫呀!”葉鳴大喊。
陸秀山、葉鳴、沈致文全衝上前去,想要救畫,但火勢非常猛烈,大家根本無法接近。
混亂中,老朱、大順已帶著眾家丁,提著水奔過來,一桶桶水對畫澆了上去。水與火一接觸,一股股白煙冒了出來,嗤嗤作響。蒸騰的熱氣,逼得眾人更往後退。芊芊死命搖著若鴻的手,終於甩掉了他手中一張燃燒著的畫,水立刻淋上去,畫與畫框,全化為焦炭。
片刻之後,火勢終被撲滅。那二十張畫,全部變成焦木和殘骸,兀自在那兒冒著煙,時時爆裂出一兩聲聲響。四周的空氣,沉寂得可怕,賓客們圍了過來,個個驚魂未定,見所未見,都震驚已極的呆看著這一幕。
若鴻凝視著地上的焦木殘骸,整個人似乎也變成了焦木殘骸,好半天,他不言也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