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各種各樣有趣的故事,會教她背唐詩,還會在口袋裡藏些果丹皮麥麗素之類的小零嘴獎勵她。她拉著爸爸大大的手,低頭看地上拉的長長的影子,他那麼大,她那麼小,爸爸儼然就是她的天。那時,她總是會在心裡小小的祈盼,希望這條路走的久一些,再久一些。
瑾汐上小學那年,朝露出生了,家裡一下子變得空前熱鬧起來。她以前都不知道自己的母親真正高興的時候會親吻寶寶,會抱著她輕聲哼搖籃曲,會連夜坐在縫紉機前用漂亮的花布趕做小衣服……
在她的記憶裡,母親雖然也和藹可親,可她卻從來沒有給自己做過衣服,沒有抱過她,更沒有親過她。心裡悶悶的,有些什麼利器小心翼翼地在撓,輕輕的,隱隱的痛。
即便那樣,她還是安慰自己,她是姐姐,是大孩子了,父母把更多的精力傾注在妹妹身上也很正常。
直到有一次她放學回家哄朝露玩兒,被朝露扇了一巴掌,她一皺眉伸手在朝露身上掐了一下,只是輕輕一下,隔著冬天厚厚的襖甚至都沒碰到她的身子,朝露卻哇的一聲哭出來。她驚慌失措,回頭,卻正對上母親的眼睛。
她至今仍牢牢的記著母親當時的目光,不滿憤怒之餘,似乎還包含著其他什麼難言的情緒。
很多年以後,她才幡然醒悟,那是厭惡。
可當時她還太小,經歷的太少,只當自己令母親失望,之後幾天都隱隱有些討好她的意思。母親卻不理,她從來不罵她,她只是不理她。
朝露剛上小學那年,她考上了市裡的重點高中,因為是所住宿學校,所以她只在每週末才回家。可是,開學軍訓玩回家時,雖然僅僅只離開了兩個禮拜,她卻總覺得,整個家裡的氣氛變了,母親和妹妹看她的眼神總是有些不情願的躲閃。
不明就裡的她,終於在某次和朝露吵架時醒悟這種改變的原因。她已經不記得那次吵架的具體原因,卻記得朝露在終於說不過她時徹底發飆,滿臉憎惡喊出的話。
“你根本就不是我媽生的!你是個沒人要的野孩子,你憑什麼賴在我家,你走!你走!”
這件事,她誰都沒有說,只是隱隱記在心裡。也許是先入為主,聽了朝露的話,再反觀母親的種種做法,她卻越來越覺得,也許朝露說的沒錯。
但她畢竟是在這個家裡出生長大,即便她真的跟這個家沒有血緣上的聯絡,可感情卻已割不斷。親生父母在她心裡就是那樣遙遠的一個詞語,她不會想去探究,也覺得沒有必要。
既然她生活在這個家裡,他們就是她的親人,他們是一家人,任何事都無法更改這個事實。
何況,從來沒有人親口告訴過她,她真的不是這個家的孩子。
後來又過了幾年,朝露越長越大慢慢懂事,她們姐妹間的關係又重新緩和起來。大概也是愧疚於小時候的霸道,後來朝露對她一直很親近,似乎是力圖挽回她們姐妹間的親暱。她便也什麼都不說,只當做那都是朝露小時候不懂事,把那些不愉快都拋到腦後,繼續和和樂樂地過日子。
這些年,看著父母日益蒼老的面容,她心裡隱隱難過。她不會忘記他們當初怎樣含辛茹苦把她養大,又是怎樣為了攥學費每天只吃饅頭鹹菜供她們姐妹倆讀書。她全都看在眼裡,心裡就像著火一樣燒的生疼,期盼著能夠早日賺錢養家。
她對物質沒有很高的要求,大學裡女生都講究這樣那樣的牌子的時候,她焦頭爛額地跑在城市兩頭給人做家教。
她只是想著,可以早日接過父母肩上的重擔,她只是想讓他們歇歇,想讓他們過上像樣的日子。她不懂跑車洋房之類的高階生活,她只是想,能在他們有生之年,讓他們住上寬敞的房子,穿商場裡賣的好看的衣服,能每頓飯想吃魚就吃魚,想吃蝦就吃蝦,每到逢年過節的時候,他們不用費心果籃牛奶要花多少錢,為了省錢算計著將別人送來的年貨分給哪些人家……那些同事們給自己家老人準備的營養品保健品,只要她買得起,她的父母也會有。
她只要想到那時候的日子,就會覺得無比充實,有種小小的成就感充滿整個心房。好像在那一刻,她才終於能夠安心地生活在這裡家裡,他們需要她,所以,她得以與他們融為一體。
可是現在,她卻突然覺得,這些一下子離她都遙遠起來。
或許,並不是遙遠,而是失去了意義。
就像這麼多年來一直支撐她昂頭走下去的信念,突然被宣告無效。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那是種從未有過的挫敗感,狠狠擊垮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