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薇不是傻瓜,剛才那個傅太醫對她什麼態度十分明顯。若這人只是天生不喜歡她便也罷了,但聽錦繡的意思,顯然傅沈兩家有點交情。古時候的小姐都養在深閨,非通家之好的男子很難得見其顏。
這個傅太醫既認得她,可見兩家關係不淺。可看起來又像是交了惡,她便想打聽清楚。如今兩人同在宮中,若這傅太醫是個心胸狹窄的,他日暗地裡給她找麻煩,她不得不防。
後宮這個地方,很多時候不是你不爭不搶便能平安無事。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的事情簡直防不勝防,知薇不想打無準備的仗。
錦繡很怕她這種眼神,就像能被對方深深看進心裡,不自覺地就低下了頭,呢喃著道:“小姐不,是主子入宮前,曾與人有過婚約。”
知薇略一吃驚,又明白過來。這也正常,她入宮的時候都十九了,擱這個年代絕對是個老姑娘。從前訂過親也就不稀奇了。
只不過……
“難道是跟傅家?”
“嗯,確實是傅家的公子。”
知薇微微張大了嘴,指了指剛才傅大公子離開的方向:“難道是……”
不會吧,知薇有點不敢相信。幸好錦繡立馬解釋道:“不是大公子,是二公子。”
這麼說起來,剛才那位傅太醫,曾經差一點成了她的大伯。知薇一時有點遺憾,怎麼偏偏就進了宮呢,看傅大公子的長相,想來他弟弟也不會差。雖不知傅家是什麼樣的人家,但總比這深宮要好很多。嫁進傅家往後分了家她便是當家主母。作為正妻,每天最多跟幾房妾氏吃吃醋。
可進了宮如今她卻成了妾,還是個不受寵的,這待遇真乃天差萬別。到了此刻她終於想搞明白一個問題,她當初到底為什麼要進宮來?
趁著外頭的人忙著照顧傷員無暇顧及她們,知薇決定把這事兒弄個清楚。她把錦繡叫到床邊,兩人坐下後湊得很近,知薇便小聲道:“到底怎麼回事兒,你詳細同我說一說。”
錦繡哪裡敢說得太詳細,只貼近她耳朵粗略講了幾句:“先前夫人給小姐和傅家二公子訂了親,不料碰上二公子祖母去世,為守孝便耽誤了親事。後來宮裡選妃,老爺便做主取消了這門親事,讓小姐進宮來了。”
錦繡說得很平常,這訂婚取消似乎都是小事兒。但知薇心裡明白,這一連串事情做下來,該引起多大的軒然大波。看傅大公子的模樣,傅家在京城必然也是名門世家,好端端的親事讓女方給退了,該多下不來臺。她那個從未謀面的父親打的什麼算盤她也知道,無非覺得從前那樁“買賣”做虧了,把她賣進宮來可以得個更好的價錢。
難怪她會有如今的處境。
皇帝必定是知道這件事情的。古人重信,這等背信棄義的事情做了,不管她有沒有參與其中,這惡名便像標籤一樣烙在她身上了。
她從前也納悶,自己這麼大年紀怎麼才進宮。看皇帝對她的態度,顯然不是喜歡得不得了硬從別人手裡搶來的。如今她才明白,原來她竟是讓家人坑了一把。
偏偏她爹還死了,她連句埋怨的話都沒地兒說去,這輩子就這麼生生給毀了。
想到此處她又問:“那如今傅二公子如何?”三年了,他也該再另娶了吧。
錦繡默默把頭低下,聲音變得更細了。像是有些難以啟齒,努力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話來:“二公子……已經沒了。”
知薇不由瞪大眼睛:“怎麼沒的?”
“和小姐的婚約取消之後,二公子……”錦繡咬著唇,臉憋得通紅,“二公子一時受不住,投了湖。”
知薇眼前一黑,差點暈過去。真沒想到她進宮這樁事情,裡面竟有這麼大的文章。毀婚入宮,逼死未婚夫,一大把年紀進宮來邀寵。這些罪無論哪一項擱別人身上都是萬劫不復,偏偏她還“身兼三職”,並且稀哩糊塗地活了下來。
想想自己真是命大。這三年根本就是活在刀尖上。皇帝沒下令殺了她已然是仁慈。知薇也愈發慶幸自己的不求上進。大概便是因為她安份守己才保了一條命,若她不知死活非往皇帝跟前湊,如今只怕墳頭已然長草。
真不知她那個威風八面據說從前聲名顯赫的父親在想什麼,竟會做出這種事情來。他當皇帝是傻的嗎?他怎麼可能寵幸這樣一個女人!
知薇從頭涼到腳,對自己這一生徹底不抱任何希望。她甚至覺得現在的處境依舊岌岌可危,誰知道哪天皇帝突然想起這件事情來了,心情再次不爽,隨便找個理由便把她咔嚓了。
都說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