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惟抱膝蜷坐在沙發上,無目標轉著遙控器。雖然宅子裡有中央空調,但坐久了,還是覺得身子越來越冷,手腳末端凍得僵硬。
忘了從幾歲開始,每年的農曆年都是這樣,父親、弟妹、傭僕……每有一個人離開返鄉,這幢大宅的溫度就又減低一些,直到屋裡只剩下他一個人。而今年,連駐守大門的警衛都不在了,卻多了因體弱不便出門的楊婆。
聽著從廚房裡隱隱傳來的聲響,梅惟有些惴惴不安。楊婆已經下廚兩小時了,感覺不像只弄自己的晚餐,倒像在張羅年夜飯。楊婆自心臟病惡化後,三餐一向極簡,那這頓飯……是做給誰的?
答案很快就揭曉了。
「過來吃吧。找有話跟你說。」楊婆站住飯廳門口拋來…句,又蹣跚走回廚房。侮惟呆了數秒才意會過來,連忙起身跟上。
「我……我來。」見楊婆梢嫌吃力的端出一大盅豐肉鍋,他伸出手幫忙接過,安置在飯桌的小瓦斯爐上。爐子旁已擺了數樣精緻年菜,連米飯、醬料、匙筷都準備妥當,梅惟見了,又一陣發傻。
「坐啊,愣站若干嘛?」楊婆沒什麼表情的自行落坐,嘴裡招呼的聲音也是冷冷的。「這不是鴻門宴,楊婆也沒下毒,你大可放心吃。」
「我、我沒……」梅惟聞言一陣窘,忙拉開椅子坐下。
「楊婆吃不多,這些都交給你解決了。別浪費食物。」
梅惟無言看著一桌豐盛,實在猜不透眼前老婦的內心在想什麼,只得默默埋頭便吃。
「味道如何?」見他一碗飯吃完、喝了兩碗湯,楊婆忽然問道。
「恩……很好吃啊。」他照實回答。
「你會不會做菜?」
「啊?這個……不太會。」頂多會做蛋炒飯或煮個鍋燒面,國中童軍露營時胡亂學的,完全不值一提。
「看來你也沒遺傳到那女人的手藝。」
梅惟愕然看她。「那女人」?
「除了容貌是一個模子刻出來,你跟她真是沒一點柑像。單憑一張臉,就能迷惑先生了嗎?」楊婆平淡說道,視而不見對面少年猝變的臉色。「那女人也很會畫畫,你能勝過她的,大概只有武術了吧。」
「楊婆,你到底……」
楊婆不理他,自顧自又道:「這豐肉爐味道是不錯,但若和那女人做的一比,就差得遠了。也沒人數她,同樣的菜錢,她就是有辦法買到最好的材料,熬出最人味的湯汁……先生嘴挑,就是被她從小給養刁的。」
「從小?」梅惟越聽越糊塗。楊婆話說至此,他約莫猜得出她提的是他生母,但末尾那句,又讓他墜入五里霧中。
「以前梅家的男丁,從小就會被許個媳婦,名義上稱是收養的乾女兒。現在時代不同了,不然帛寧少爺也會有。
「先生的媳婦大他六歲,雖足個孤兒,但聰明、溫柔、賢慧,樣樣都好。老爺夫人,各房少爺小姐,甚至下人們每個都喜歡她得緊。尤其是先生,每天都非要她待在身邊,一不見她就發性子。現在說大概沒人相信,其實先生少年時的脾氣,跟帛寧少爺是一模一樣。」
梅惟胸口一抽,一時痛得出不了聲,只能怔怔聽著。身為天之驕子,凡事順意、飛揚傲性的少年……怎麼都無法和現在的父親聯想在一起。是那個賦予他生命的女人……改變了父親嗎?
「先生十七歲那年,準備出國念大學,老夫人決定先讓他娶妻,兩人好名正言順一道出去。婚禮從一年前就開始籌備了,比歷代辦過的都要盛大、請的賓客都多……然後,你猜,大婚前一天發生了什麼事?」
無法直視楊婆嘴角扭曲的諷笑,他倉皇垂下眼睫,然有股想掩耳的衝動。
「背叛。」楊婆冷冷吐出,一字一頓。當年遭逢噩變的巨痛,彷佛還刻骨銘心,那是家大業大的名門梅家,也承受不起的沉重。
「那女人逃跑了。丟下一切,跟別的男人走了,消失得乾乾淨淨。她做得這麼絕,連和她一起被收養的乾妹妹井棠都給瞞在鼓裡。井棠小姐本來是許給先生的弟弟宸亞少爺的,後來情況緊迫,就由她頂替,在婚禮當天嫁給了先生。
「夫妻倆婚後一起出國唸書,幾個月後,就傳來懷孕訊息,懷的還是一對龍鳳胎。太太想在美國生下孩子,先生也待著在二芳照料。我偶爾陪老夫人一道去美國探視,雖然一看就知他們夫妻並不相愛,但家人的感情還是有的。可惜,還是被那女人……」
梅惟握緊了桌沿,已知道她接下來想說什麼。梅家三兄妹,同年同月同日生,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