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心,你的夢……真實存在。”但情節不夠完整。“如果你願意,讓我為你說個故事。”
其實,經過這段時日的相處,他發現遺忘對她來說利大於弊,雖然他憤恨、心痛等等情緒無法找到宣洩的出口,可是,如今他願意揹負著它們,比起她,它們已不重要。
方本心一呆。他在說什麼啊?什麼叫作她的夢真實存在?
“如果我的夢真實存在,那麼你……”就是兇手?她深吸口氣,不讓紛亂的情緒奪走她僅剩的理智,“我願意聽,但是,不是現在。”給她點時間,她不是神,沒辦法在短時間內消化這樣的衝擊,她痛恨當個大喊“我不聽、我不聽”的情緒化女主角,起碼給她點緩衝的時間。
人生如夢,夢如人生,是這樣嗎?
她是清醒的,還是從來沒醒過?
“本心,長痛不如短痛。”他安慰她,也安慰自己。
“我知道,可是,請你給我點心理建設的時間……”她站起身,“讓我做好準備,準備聽……聽兇手要跟我說的故事……”如果她的夢不是虛假的。
“兇手”兩字像是尖銳的利刃,在海汪洋的心臟狠狠地戳刺,每一回跳動都湧出更大量的鮮血,一片猩紅。
他痛苦的模樣讓方本心難受不已,她不曾見過他這般,好後悔自己方才脫口而出的話。
“我想……我們都需要冷靜一下。”等她,請等她,冷靜之後,她會願意聽完整個故事。
方本心一咬牙,步向玄關。
一見她離席,海汪洋幾乎是反射性地跳起來追上去。
她要走了,像六年前那樣,走得瀟灑,留下他一個人面對難熬的日子……她走了……走了……
六年的沉重瞬間壓得他動彈不得,看著方本心站在玄關處的背影,他想求她留下來,別再離他而去,怕必須再熬一個六年,可是雙腳不聽話,像是生了根,喉嚨也沒用地吐不出半句話,一張口,只剩下想作嘔的痛苦懲罰。
留住她,留住她啊!然而他想拉住她的手卻像灌了鉛,舉不起來。
左手探上門把,回頭望著如雕像般佇立在客廳裡的他,方本心的鼻端一陣酸楚,水光在眼底瀰漫,模糊了他的臉,如同她夢境中原先五官被濃霧遮蔽的他。
夢裡,他喚著她的名字,一聲又一聲,心痛又內疚。
本心……本心……本心……
他的呼喚拂去遮住他臉孔的濃霧,顯露出的真相竟殘酷得使人心痛。
夢裡的他和現實的他臉孔交疊,她似乎可以聽到站在身後的他正無聲地喊著她。
就要開啟大門,方本心卻停滯不前。
心頭有個聲音越來越響亮,說著,他是兇手又怎樣?她不記得了啊!她只記得他載她去赴和可喜的約,只記得他陪她去買鹽酥雞,只記得他想替她出氣,只記得他和她一同當志工,只記得他煮了一桌菜淡淡地問她好吃嗎,只記得他珍惜又小心翼翼地親吻她……
以前的記憶比較重要,還是現在的記憶比較重要?
她完全不記得什麼車禍,可是,他和她這幾個月來相處的點點滴滴,她都記得好清楚,好深刻!
他對她的好,她珍藏在記憶寶盒裡,哪還有空間塞下不愉快的過去?
收回擱在門把上的手,方本心緩緩旋身,再緩緩地走到海汪洋身前,仰頭與他的視線交纏。
海汪洋有些愣然。換他作夢了嗎?夢裡的她不是已經離他好遠、好遠?怎麼又突然回到他身邊,還伸出小手撫摸他的臉,給他溫暖?
“我冷靜完了,你呢?”撫著他的臉龐,感覺涼涼的,但沒多久,她摸到了溫熱。“啊,我想,你大概還不夠冷靜……”她替他擦去落下的一行淚。
“你……不走了?”他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
“沒想到你這麼愛哭,我以為你的表情只有冷淡再冷淡。”方本心取笑道。
她不走了?
不離開他了?
不藉著說要冷靜而從此不再理他?
“是誰害的?”海汪洋摸上她臉頰的手不斷顫抖,生怕她是幻影。
她的臉好溫暖……
“請接受我的道歉。”語畢,方本心勾下他的脖子,主動獻上雙唇。“無論是誰,聽到這種事都不太可能馬上冷靜,然後心情很好的繼續聽下去。”最終沒有拔腿就跑,她的表現還算及格吧。
“我……很怕……”怕她不給他說出故事的機會,怕她留下他一個人面對無限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