備受命運播弄,彼此滿目蒼夷,都努力在遮著掩著內心那些千瘡百孔的舊日傷痕,在這種情況下,我跟他都不可能相信世界上還存在所謂的純粹感情這回事。
我們都學過一點心理學,都知道弗洛伊德所說的多樣決定性有多中肯,心理因素的構成原因是這樣複雜,那麼一個人形成對另一個人的感情,如果一定要找原因,想必也是如此紛繁多變。
我感覺許太太有點像孟阿姨,當然她遠比孟阿姨精明也懂得掩飾,但在核心裡,她大概有這類從小美麗到老的女人慣有的通病,她們內心都驕傲自負,她們都假定來自異性的最好的愛慕應該是一種不摻雜質的戀慕,但她們都忘記了,男人永遠只可能比女人更現實,這樣的假設,從本質上就是不可能成立的。
但我失眠的原因不在於此,我想的是另一個問題,誠然我知道傅一睿對我有感情,但我不知道怎麼去應對這種感情。就像遍身寒冷的人浸入一池溫泉,水溫恰到好處地包容你各處肌膚,令每個毛孔都舒服地想盡情舒展,我很享受在這樣的水裡攤平四肢,但我一點也不想更進一步,去觸控散發溫暖的那個炙熱地表。
不管是他想更進一步地擁有我還是事無鉅細地進入我的生活,我都會有本能的抗拒。
我一開始以為我還沒準備好,畢竟剛剛經過孟冬那樣的事,沒一個女人能夠說在這種狀況下轉身無保留地投入另一個男人的懷抱。但經過這段時間的交往,我發現問題不僅僅是我沒準備好,而是,我根本就不想準備。
原因為何我不知道,按理說我們相處得很親密,有些恐怕需要相濡以沫數十年才能達到的默契,我們之間輕而易舉就擁有。那樣一個男人,其實從理性角度分析的話遠比孟冬靠譜,他有固定的職業,出眾的能力,外表不差,性格雖然冷硬但我也能接受。他理解我,懂得我,甚至很耐心願意包容我,可是我就是無法像當初愛孟冬那樣向他敞開,無論是身體還是心靈,我都無法徹底向他敞開。
就像一扇門關閉了,我自己都遺落了鑰匙,卻要他如何開啟門進入其中?
我真正不安的地方是在這裡。
不安到那樣一個程度,我寧願傅一睿對我懷有其他目的,那樣我一定心甘情願被他利用,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白白接受他無視的饋贈。
我睡不著,翻身起來給詹明麗打了個電話,她是目前我唯一知道的能在深夜加以騷擾的朋友。
電話鈴響了許久她才接,聲音很清醒,略帶點沙啞,我問:“你也沒睡?”
“是啊,”她笑著說,“開了瓶香檳自己喝呢,你要不過來一起?”
我看了看錶,說:“算了,太晚了,明天還得早起。”
“可惜。”她不無遺憾地說,“說起來想讓我請喝酒的女人你可是唯一一個。”
我呵呵低笑:“我很榮幸。”
“你怎麼念男人該說的臺詞,這時候你應該說,學姐你真好。”她說,“知道了嗎,跟我說一遍。”
“學姐你真好。”我重複。
“在想什麼?”她咯咯笑著問,“依照你的性格,應該很少有深夜打電話需要傾訴的時候,怎麼啦,遇到什麼事了?”
我感嘆她的敏銳,想了想說:“我有點不能接受跟傅一睿做&愛。”
“因為太熟了?”
“也不完全是,”我說,“不知道為什麼,對著他我就是少了那種對著情人該有的羞澀啊激動啊心跳加速啊等等。”
詹明麗在那邊哈哈大笑:“張旭冉,你對著誰都不會有羞澀啊激動啊心跳加速的,你以為你還是十六歲的處女嗎?”
我小心翼翼地說:“那不是,一種籠統的說法嘛,反正意思你明白?”
“嗯,也就是說,對著他你沒覺得那是你的情人是吧?”她樂顛顛地問,“那你覺得他是你什麼人?”
我愣了,一時說不出話來。
“你閉上眼想象一下傅一睿,如果他就在你身邊,你最直接的感覺是什麼?”
我閉上眼睛,慢慢想象他從背後抱著我,就像那天夜裡一樣,從背後擁抱著,一晚上都沒有撒手,一開始不習慣,但後來慢慢地適應了,於是就在他懷裡睡著了。
我啞聲說:“很溫暖,是正常的體溫那種溫暖。”
詹明麗輕笑一聲:“這不就對了?”
我點點頭,啞聲說:“知道了。”
“你跟你們科那位鄧醫生一樣,你們都是理智上迫切想要轉換成人角色,但內裡卻不知道從何準備的人。”她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