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有這等大好事,怎麼也忘不了你大伯的。”
“你還說什麼真呀假的,李家大院那妹子不是已經送上門來了麼──從前,攀這種親事就叫做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天隔地遠,現在是顛倒過來了,他們還怕巴結不上你呢!”
黃大香擔心這話讓樓上的李超蘭聽到不好意思,便岔開話來:“聖初伯你閒著就過來坐吧,別在那裡站著說話。”
“站著說話好,我一坐下來就沒話了,近來,人老打瞌睡,沒個精神。”姜聖初又忽然想起,“香嫂子,你定是怕人說你立場不穩吧,沒那麼回事呢,把女兒嫁給地主家去使不得,娶地主家的女兒作媳婦可划得來,你沒見當大幹部的還這樣麼!幹麼把李家妹子送龍嫂家呢,你千萬別讓進屋的夜貓子從胯襠下逃跑了。真要是省花銷,就待得了小孫子,兩場喜事一場辦吧!”
這些話,樓上的人聽得清清楚楚,李超蘭覺得內心受了極大的傷害,她沉默了一陣,忽然對彭石賢說:“我還是得回青姑媽家去。。。 ”
“你別聽那些話吧,”彭石賢覺得姜聖初的話不但委屈了李超蘭,也誤解了自己,他不平地說,“你不知道聖初伯這人,他是出了名的老落後,老古怪!”
“不是因為他說了這話,”李超蘭並非小精小怪的人,“我是想我該去青姑媽家看看了,在這裡住了這許多天,一點不知道她現在的情形,你說,他們開會怎麼得開那麼久?”
這是一種預感,來時,李超蘭就有一種隱隱約約的憂慮。彭石賢的感覺卻不同,他說,“開會還能開掉你青姑媽那宣傳部長不成?別擔心吧!”但是,他對近來的會議開得大,開得急,開得久,還開得神秘兮兮的原因也無法解釋。
黃大香孃家的侄子黃雪欽並不常來姑媽家,因為他的日子過得很忙亂。半癱的妻子除了撐著身子燒茶做飯之外,根本不能下地幹活。女兒倒是有十多歲,長得也清秀水靈,那是黃雪欽的掌上明珠,儘管家裡窮,卻捨不得讓她去做粗笨活計。這樣一來,黃雪欽就只能沒日沒夜地忙死忙活了。只有在遇著經濟上實在過不去的關口,他才上小鎮來找姑媽救助。他知道姑媽待他好,但這種有口難開的事多了,那滋味也不好受,所以,他接過錢,常留下一句話:“姑媽,你有我這侄子也是命苦。”黃大香聽著這話心酸心痛,也往往無言以對。
這次,黃雪欽來姑媽家卻不為借錢借物,他是來鎮上來開民兵幹部會。不久前,辦社幹部讓他當了個民兵連長。一是見他家窮,可以補貼他些工分;二是他的槍法不錯,民兵射擊比賽時得了個滿分,這是他以前幾次賣壯丁得到的一點本領。他的思想卻說不得進步。有一次送公糧,在路上摔了一跤,穀子灑了一地,他爬起來就罵沖天娘,人們問他罵誰,他陰陽怪氣地說:“能罵誰呢,還不是罵毛伢子他娘!早上不給我飯吃,才害我摔了這一跤。”又比方說,他對農業社的事總是拖拖拉拉,辦社幹部催促他,他說,“我當兒子的不急,你這個當佬表的急什麼呢?”辦社幹部一時弄不明白這話的來意:“什麼兒子佬表!我吃公糧,你不急我能不急?”黃雪欽回答他:“就為你吃的是公糧,才只算得是農業社的外甥子,農業社鎖著了我的米桶,他才是我的親老子呢!外甥子與兒子不是佬表?你來管我家的閒事幹什麼!”辦社幹部認為黃雪欽這比喻不恰當,卻不意說出來一個更不妥帖的比喻:“你不知道國家是農業社的老祖宗麼,按次序排下來你該是它的曾孫子,敢不孝敬他!”黃雪欽大笑起來:“難道你想要排在我頭上稱老子麼?我看你只不過是條狗腿子!”辦社幹部覺得黃雪欽說話俏薄慣了,生性如此,過分計較不得,他為人還是重情重義。實際上,他們相處得並不差,黃雪欽能當上民兵連長,這位幹部的寬大為懷是主要原因。
可能是黃雪欽聽到彭石賢領回了個女孩子,所以,民兵幹部會一散,他便來了姑媽家。吃飯時,姑媽並沒有向侄子提及石賢的這樁婚事,因為侄兒說話無顧無忌,沒遮沒攔,摻和進來出不了什麼好主意。在這方面,黃大香很不信任侄兒,認為他是個“情痴”,一生的困苦多由這點造成。黃雪欽也不問,他聽到閣樓上有響動,估計石賢一定在樓上,吃過飯,他便向閣摟上爬:“石賢老弟,你在樓上是繪畫還是做文章?”
黃大香還沒來得及關照侄兒,他就已經上樓去了。但彭石賢與這位表兄一向親熱,表哥會講“歪理”,表弟愛鬥嘴勁,有時兩人扭在一塊也難解難分。比如,彭石賢問:“現在合作化了,日子過得去麼?”黃雪欽回答:“沒有過不去的日子,誰能拴得住天上的太陽?”一個說:“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