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
“不是說農村不抓右派?真是人人都成了驚弓之鳥!”彭石賢問,“潤南哥是收拾行李準備開溜麼?”
“他是個遊方和尚,哪個寺院涼快,便在哪裡落腳,”田重波挽留說,“再住些日子吧,不會有人來打擾你的。”
“我該去青姑媽那裡看看——”李潤南裝好那個藍布袋子,轉過身來宣佈,“再見吧,青石鎮,我早已不是您的子民了。”他朝石賢笑了笑,“依我說,眼下這運動誰也別想置身度外啊!石賢,你不相信麼?”
彭石賢與李超蘭戀愛的事李潤南不會不知道,他這話肯定是一種關照,但彭石賢避開了李潤南那異常友善的目光。
李潤南與田重波留彭石賢吃午飯,說他們昨晚抓到了好些魚蝦,彭石賢答應了。但因為他們都有心事,想說的話又好像不便說出來,談話一會便冷了場。李潤南提議把課桌拼起來玩乒乓球,玩了兩局,又都不來勁,快近中午,李墨霞老師還沒回來,彭石賢突然轉念,要回家去,主人怎麼也沒能留住他。
彭石賢走出校門不遠,迎面遇著李墨霞回來了。她神情陰鬱,額角上沁著汗珠,兩鬢的頭髮顯出花白,被汗水沾成了幾綹。她走得有些累了,便退到路旁,一隻腳踏在石塊上撐著身子喘氣。彭石賢不想再回轉身去,抱歉地說:“李老師,我明天再來看您。”
李墨霞審視著彭石賢,也無勉強之意,她的眉頭蹙得很緊:“這些天很忙。。。 順便通知你,所有回鄉學生晚上都得去鎮上開會。”
“我不去!”彭石賢覺得說話太沖,又改換口氣,“我身體不太舒服。。。 ”
“怎麼能夠不去?”李墨霞稍作思考之後,卻又答應了這個學生的要求,“那樣也好,讓我給你去請個假吧。”
“李老師,您是從縣城回來麼… ”末了,彭石賢還是忍不住問了這句話。
李墨霞只閉了一下眼睛,竟沒有回話。
彭石賢低著頭離開李老師走了。當他再回頭望時,見李老師到了校門邊,她那件褪作灰白色的,叫列寧裝的制服是多年前穿過的,現在被汗水透溼貼在背上,繃得緊緊的,大熱的天氣穿這種制服既不合時,也不得體。彭石賢只一年多沒見到李老師;她胖倒是胖了許多,但走路的腳步卻顯得十分笨重,當望著她用手撐著膝蓋,吃力地爬上校門前的臺階時,彭石賢對老師產生出一種同情:難道她這就老了?或許還有什麼病痛纏身?彭石賢為老師受著龔淑瑤的差遺驅使感到不平。
李墨霞並沒有什麼大病,只是最近幾個月來時不時地沾點傷風感冒而已,不過,她確實整個身心都疲憊極了。幾年的進修學習終於結業,在這次反右運動中也算是闖過關來,前不久,她從妹夫的來信中得知妹妹成了右派,當時雖然不免震驚,但仍然做到了方寸不亂,她去信寬慰妹夫:“。。。 青妹這次出錯,對她,對我們無疑都是不幸。然而,事已至此,我們應該幫助她努力改造好自己,爭取她儘快回到革命隊伍中來。可以相信,青妹跌倒了一定能夠爬起來的,這一點,你對她有更深的瞭解。”開始,人們還不十分清楚對右派有怎樣的實際處分,李墨霞也希望“治病救人”會是真的。她還知道李青霞在以往的革命大潮中曾經遭受過多次挫折而終於未倒。李青霞的確有著比一般人更為堅強的意志,她有句口頭禪:“政治就是那麼回事!”
運動中,李墨霞最牽掛的是仇道民。雖然仇道民說他對政治已無所求,很明白自己揹負的歷史包袱有多麼沉重,平時也表現得自卑自棄,但他有時又不免情緒衝動,想到這些,李墨霞覺得仇道民很有可能出事,幾個月來,他們完全隔絕了音信。進修學校的運動告一段落,縣裡的教師會還沒有散,李墨霞在發下結業證書的當晚便趕乘了去縣城的夜班船。第二天船靠縣城碼頭時正是中午,她不敢貿然去縣中學找仇道民,便在碼頭邊一家米粉店裡坐了下來,她與仇道民曾來這裡吃過米粉。當她向老闆娘問起一些有關的事情時,老闆娘說,她兒子在縣中學讀書,那班主任便是右派,前天有人在這裡扳著指頭算,光縣中學就有十多個,但她不知道仇老師的情況。當老闆娘問李墨霞是仇老師的什麼人時,李墨霞含含糊糊地只稱是個熟人。在反覆考慮一番之後,她覺得還是先借看病為名在校外找個地方落腳為宜。在一位早年的同學家裡住下來,她便急著去找張炳卿,只有向這個人才可能打聽到有關仇道民的真實情況。可是。張炳卿下鄉去了,老傳達說不準什麼時候能回。當她從縣政府大院退出來時又想,自己既然為看望仇道民而來,為什麼要顧忌那麼多呢?這既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