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似,直如當年的他一般。我心裡一時轉念,就將安排新人之事擱下了。不過也因為瞿安,我始終直覺你有一天也會突然離開黑竹,於是便沒敢再多傳你任何功夫。老實說,如果你哪一次死了,我也許反而會有“放下心裡一塊石頭”或者“了卻一樁心願”的感覺;卻沒料你每一次都活著回來,從來沒有失手過。黑竹若非有你,有許多太過危險的任務,恐怕都無人敢接,那麼此刻恐怕也早已從江湖上消失——再後來其實誰都知道金牌這個位子非你莫屬,只不過在等你到十八歲而已。但我還是沒料到,雖然我沒教你武功,不令你變成第二個瞿安,你卻終於仍是從我這裡消失了。好在你帶回來了一個扶風,否則此刻,便是黑竹第二個十三年!…
難道你是怕情勢會再度逆轉,才想儘快毀去淮南會?
可以這麼說。俞瑞道。你提出要走之前,我無論如何也料不到此點;扶風的心在你身上,如若什麼時候她也突然隨你走了,那麼我該當如何?
她不會走的。凌厲道。她對我說過。
俞瑞冷笑。既然有機會,何不就此抓住。我們的情勢的確優於他們,連左天明都離奇而死——據聞他與你交過手,是你殺的他?
不是。凌厲道。他確來尋過我麻煩,不過後來應是得罪了伊鷙堂。
俞瑞哼了一聲。他來尋你,莫非是想效仿當年瞿安劉景之決。
……我與他不算光明正大有過決鬥,只是為他暗算,險遭不測。說起來,原先的第一殺手劉景又如何不見了?
劉景似乎還在淮南會中。俞瑞道。不過他據傳是因為許久以前執行任務時,不慎觸到某種慢性毒藥,近年身體情況已急劇惡化,決計無法殺人了,才讓左天明上了位。
既如此……淮南會還養著他?凌厲道。
劉景亦算是給他們爭得過大顏面的人物,你說該當如何?棄之不顧麼?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照這麼看來——莊劼這個人,也不似卑鄙小人。
俞瑞哈哈大笑道,如此就下定論,未免太早了些。
倘他今天真的不帶人來,我便相信他。
俞瑞笑道,那麼我反倒帶了個人去,你豈非陷我於不信?
凌厲尷尬道,此刻又能如何?大哥你挑了荒野,我便無處可躲。或者我走遠些,不與你一路。
罷了罷了。俞瑞道,既已來了,何必躲躲藏藏。
他是天山派的弟子,又是那一輩中的佼佼者。凌厲道。大哥仍然有七成把握,那麼大哥的師承又是哪裡?
他身處黑竹會中時,從未敢開口問起俞瑞的來歷;此刻竟脫口問出,也算是個積鬱已久的問題了。
不想俞瑞仍只是淡淡地道,你不必知道,更不消問。別以為你出了黑竹,就可以肆無忌憚了!
我並無此意。凌厲慌忙道。只是從小好奇。
俞瑞哼了一聲道,莫非沒有好的師承,便不能有七成把握?
也不是。但是……
話說到一半,兩人忽聞一簇馬蹄聲。幽暗的夜色中漸漸地湧出一匹白馬的輪廓,得兒得兒迎面疾馳而來,馬背上的人身著深色衣衫,躬身專心策馬。好在此處道路已趨寬敞,那一人一騎風馳電掣般,刷的一聲,掠過兩人身側,又疾馳遠去。兩人不約而同地回頭凝望,待得馬蹄聲已聽不見了,這才回轉身來。
你有什麼感覺?俞瑞問凌厲。
是匹好馬。凌厲說。
那麼人呢?
凌厲一笑。多半是個好人。
俞瑞不禁也笑起來道,何以見得?
聽他呼吸,似乎已經很累了。凌厲道。我想他應該已經趕了不下一整天的路,這匹馬固然是新換的,人卻換不了。如此疲倦而不休息,他應該多少是個有毅力之人吧?
也說不定是在逃命呢?俞瑞笑道。
但是並無追兵。
說不定晚回去片刻就會沒命。俞瑞道。假如他有一個嚴格的主子。
凌厲一笑。也有可能。但是這個人——不像身份卑微之人。
錯了。俞瑞道。一個會如此趕路的人,必然是居於人下之人。
是麼。凌厲略略一想。也對。自從我離開黑竹,已再沒有這般趕路過了。…
他說著又一笑,隨即收斂了這笑意。又可能……是在拼命追趕什麼人。他想。晚去片刻,便可能永遠錯過,比如……那天那個帳篷。
他神色鬱郁起來,想到邱廣寒,不由地閉起了嘴,一句話也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