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動作是如此的行雲流水,如此的隨和平靜。
彷彿是一個年邁的老人,在餵食一條陪伴了他十幾年的老狗,那樣自然,那樣的安靜。
蒼老的手背上,佈滿了褶皺的紋路,年老喪失體力的他,全身都在微微的顫抖著,但拿著刻刀的右手,卻如同一汪深夜裡安靜的潭水,平靜,悠長。
做完了今天的作業,韓銘費勁的爬下石梯。
幾百年沒有見過陽光,讓韓銘的面板蒼白的可怕,縱使是經過生命之種改造,身具二段七階頂峰魔法修為的他,也難以再支撐下去了。
韓銘拄著一根石質的柺杖,走到大殿的門口,最後深深的望了一眼那巨大的女人雕像。
他的眼裡沒有半點的留戀,眼神在雕像從上至下掃過一遍之後,毅然決然的離開。
這裡,這個大殿,這個雕像,以及這個雕像所代表的人,都無法阻止韓銘前進的腳步。
為什麼?到底是什麼原因?能讓一個人在如此漫長枯燥的歲月中,始終堅持著一份難以磨滅的信念。
韓銘步履蹣跚的拄著柺杖,一步,一步,一步……
緩緩的朝階梯下方走去。
他在前進,但他自己並未意識到自己在前進。
他在追逐,但他並不知道自己在追逐什麼。
可他心中卻有一個十分明顯,五百多年都難以磨滅的信念,那就是走下去。
無論如何,都要走下去。
腳下的一個站立不穩,讓韓銘身體失去了平衡。
年老到如同一顆即將枯死的樹木的韓銘,從階梯上如同一顆洩了氣的皮球,不斷翻滾著朝下面滾落。
真不知道滾了多久,終於,他停了下來。
他靜靜的坐在階梯上喘息著,身上,手上,臉上,全是無法自動癒合的傷痕。
這段時間,他已經不知道多少次的在這無邊的階梯上摔倒,滾落。卻又一次又一次的站起來。
只是這次,他實在是無法再站起來了。
韓銘默默的抬起頭,看著頭頂那本該有一輪紅日,此時卻只有一條冰冷的石質的洞頂。
他知道自己的時間到了……
在人生最後的一刻,韓銘的腦海裡產生了許許多多的想法。
這些想法,已經有幾百年沒有出現過了。
這幾百年,他的心中始終如同一潭死水,從不曾產生過任何奇異的想法,和任何所謂的回憶。
而此時,這些東西,又像是雨後春筍,一瞬間全都在他的腦海裡滋生了出來。
韓銘呵呵的笑了起來。
他又想到了那個有趣的說法。
倘若人生,或者這世界,就是一個造物主無聊時所造出來的虛幻世界,一個天大的幻術,那該是多麼的有趣。
為什麼我是我?為什麼我不是別人?
韓銘想,幾百年前,他曾經在街頭遇見過來來往往的人群,曾經有無數的人與他擦肩而過。
而那個時候,他卻從來沒有思考過,為什麼從眼前經過的這些人不是自己?
自己有什麼獨特的?為什麼自己只能意識到自己一個人,為什麼自己不能是所有人?
那些人是否跟自己一樣,把自己當成我?而自己在他們的眼裡,也只是除了我之外,另外一個他?
每個人眼中的世界,也許都一樣,也許可能都不一樣。但每個人都能真真實實的感受到自己,知道自己就是自己,自己是於別人不同的。在自己的眼裡,別人,別的事物,只是自己世界的一些陪襯品,一些全都因為自己而存在的東西。
如果自己死了,這個世界便再也無法看到,或許也就停止了,沒有了,消失了?
或許……每個人都有一個屬於自己的世界,當自己死後,這個世界變回崩潰,瓦解。
韓銘的想法越來越獨特,也越來越玄妙。
生命是什麼?
時間又是什麼?
為什麼五百年的時間,自己現在看來,卻如同一瞬間那麼短暫。
回首過往,自己到底是怎麼過來的?
莫非,在每一個時間段,甚至每一秒,都有一個不同的自己,有一個不同的經歷。
或許自己的一生其實就是臨死前這短短的一瞬間,其他的回憶和經歷,只不過是虛幻的泡影,是假的,是自己捏造出來的。
“如果,這個世界,我就是中心,我就是唯一,那麼,為什麼我不能控制自己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