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覺得不過癮,又向前半步,用鼻子頂著對方揚起來的腦門喝道,“你姓孔的若是有本事,自己到我軍中跟大夥把剛才的話重複一遍。如果弟兄們讓你活著出來,我二話不過,立刻回家抱孩子種地去。如果你沒這個本事,就少給老子玩些彎彎繞。什麼沒錢,老子既然當年帶他們出來,就得照顧他們一輩子…。”
“夠了!”竇建德氣得用力拍面前的桌案,恨不能叫來鎮殿衛士直接把殷秋拖出去痛打。但他不能這樣做,竇家軍剛剛轉為正規官兵沒幾天,綠林規矩還在軍中佔很大分量。如果他今天處置了殷秋,就會給大夥落下不能共富貴的口實。下次再與敵人作戰,難保有人不會臨陣脫逃。
“屬下無禮,甘領大當家責罰!”殷秋用力梗起了脖頸,向竇建德回應。
“微臣莽撞,請王爺恕罪!”孔紹德沒想到自己的話會激起武將們這麼大的反彈,趕緊躬身,主動向竇建德承認自己操之過急。
望著底下滿臉義憤的文武官員,竇建德心頭猛然湧起一股非常無力的感覺。綠林身份不是換身官袍就能擺脫得了的。他可以讓自己儘量做得像個諸侯,但手底下這些人呢,需要多久才能適應現在的身份?如果他們永遠像現在這般模樣,難道自己還能把他們統統趕回老家去?這些人撂挑子了,仗誰來打,兵誰來帶?
“算了,既然是議事,自然什麼話都能說!”勉強壓住已經衝到腦門處的怒氣,他嘆息著道。“但今天咱們主要議的是如何回應李仲堅的結盟提議,而不是如何精兵簡政。你們兩個說話都跑了題,回去後各自反思吧!”
“謝王爺寬宏!”對於最後一項指責,孔紹德和殷秋兩個倒是都能接受。議事跑題這個毛病在竇家軍也不是存在一天兩天了。好像從剛出豆子岡那會兒起,大夥在一起議政就總是天馬行空。往往為些不相干的話題爭論得面紅耳赤,過後冷靜下來,卻發現很多人的發言與大當家要求的主題沒有絲毫關係。
“話說回來,你們認為李仲堅到底準備跟誰作戰。他的使者說明年夏收之後,便可以和咱們攜手攻打黎陽,這話到底可不可信?咱們如果屆時出兵抄他的後路,勝算能有幾何?”竇建德滿臉無奈,卻不得不主動將話題朝正確方向上引導。他不想讓來自博陵的使者等得太久,更不想失去任何天賜的良機。
“這點很難說。但王將軍的以不變應萬變觀點,和孔長史的精兵簡政之策,其實可以綜合到一起考慮!”曾經在河北綠林坐第二把交椅的高開道想了想,低聲回應。他是前河北綠林總瓢把子高士達的胞弟,因此在竇家軍中的地位很超然。無論是眼高於頂的宋正本,還是脾氣火爆的殷秋,都習慣性地對他保持著尊敬、因此,即便僅僅是重複前面曾經的發言,眾文武也都能安靜地聽下去。並且越聽,越發現高侯爺的話很有道理。
目光在眾人臉上掃視了一圈後,高開道繼續補充,“王爺如果想趁機奪取博陵,咱們今年冬天抓緊時間整軍備戰就是!反正無論李仲堅藏兵於民的策略是不是衝著咱們來的,雙方早晚都有一場惡戰打,提前做些準備沒什麼錯!”
“嗯,高侯此言甚是!”竇建德輕捋鬍鬚,笑著點評。總體上說,他、高開道還有楊公卿這些個原來各自擁有一派勢力的當家人,在自封了王侯之後,表現得還都有個王侯的模樣。特別是高開道,現在一身文官打扮,長髯輕飄,不知道底細的人,還真會把他當作萬卷的學究,而自動忽略其目光流轉之間露出來的殺氣。
衝著竇建德謙虛地笑了笑,高開道繼續補充,“至於孔長史說的精兵之策,也能提高我軍的戰鬥力。首先,裝備了鎧甲和好刀的弟兄,士氣就和原來不一樣!如果仔細整訓,殺傷力也遠遠大過原來衣衫襤褸的時候!”
“的確如此。弟兄們現在一個打原來的三到五個不成問題!”王伏寶脾氣雖然不太好,但肚子裡卻沒太多花花腸子,素來喜歡實話實說。
“如此,我軍保持原來的三分之一數量,就能與原來的那支兵馬戰個旗鼓相當。如果保持近半,省下養活另一半人的糧草輜重來給留下的弟兄們整飭鎧甲器械,戰鬥力將會一躍與博陵軍比肩!”高開道接連伸出兩根手指,示意精兵簡政所能帶來的實際好處。“如此,即便明春李仲堅南下或者我軍北上,都不算無備而戰!”
他的話再度引發了一場爭論。與上次由孔紹德引發的那場不同,這次,很多武將開始仔細考慮精兵簡政的可行性。他們承認高開道預言的大好前景確實存在,但又放心不下被裁撤的弟兄,更害怕麾下弟兄減少後,進而影響自己在竇建德心目中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