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家院。
木琴沒覺得冷。她講了大半天話,情緒激動,心情舒暢,臉頰緋紅。在細細的雨絲包裹中,竟有細小的熱汗從鼻扇兩邊冒出來。茂林和秦技術員穿得單薄,又在臺上獨自坐著,早已冷得縮成了一團。特別是秦技術員,哪經受過這山中冷雨的浸潤。他的嘴唇已成了紫黑色,兩排牙齒上下失控般地磕碰著,發出輕微地“咯咯”聲。
剛一散會,茂林顧不上指揮別的村幹部收拾會場,自己鬼催似的搶著搬桌子拉凳子。好借大動作的活動,來驅趕渾身的寒氣。秦技術員插不上手,就縮在一邊,只顧擦抹著鼻孔裡淌出的一滴又一滴的清鼻涕。
直到這時,木琴才發現了自己的失誤,忘了多關照大城市來的客人。她急忙叫京兒脫下身上的破上衣,給秦技術員穿上。再陪他趕緊回家,叫茂生給煮碗薑湯喝。秦技術員說啥也不穿京兒的衣服。他哆哆嗦嗦地跟著京兒回了家。
寒冷的冬天
木琴回到家裡時,茂生已經做好了一大鍋熱氣騰騰的麵條。鍾兒和杏仔起勁兒地扒著大蒜,已有滿滿的一大碗了。
木琴問道,咋沒煮薑湯吶。
茂生回道,家裡沒姜哩。多吃大蒜和麵條,也能發寒氣呀。
家裡確實沒有生薑了。茂生還叫鍾兒去左鄰右舍借,都沒有。各家還沒奢侈到掏出有限的錢來到集上買胡椒、生薑之類調料,以提高飲食水平的程度。她家那點生薑,還是木琴去公社開會就餐時,跟食堂大師傅要的。
木琴有些不悅,但也沒說什麼。她關心地問秦技術員咋樣了。坐在灶堂口緊裹著黃色軍大衣的秦技術員笑笑,囔著鼻子說道,沒事呀,好多了。
這時,茂生已將麵條端上了飯桌。濃熱的氣息頓時瀰漫了整個屋子。在屋外呼呼的寒風聲中,讓人倍感家的溫馨與適意。
待木琴將一大碗攪拌了濃濃蒜沫的麵條端給秦技術員,又給茂生和自己盛上後,京兒幾個崽子便急急地動手往自己碗裡撈搶著麵條。
經過了一年辛苦,儘管家裡已有了充裕的糧食,也並不是能經常吃頓麵食的。特別是在這個不逢年不過節的大冷天,麵條的香氣早把缺油少醋的腸胃引得火燒火燎地收縮鳴叫著。京兒悄聲嘀咕著,我拼了。鍾兒和杏仔都擔心京兒的心思可能帶來的後果。於是,這場爭搶戰就有積蓄力量已久而突然迸發的激烈程度。直到茂生狠狠地瞪著在客人面前毫無體面如餓鬼現世般的京兒們,這種丟人現眼的舉動才有了稍許好轉。
轉眼間,一大盆幹乎乎的麵條早已風捲殘雲般地不見了蹤影。京兒拼的結果,是將盆中最後一點剩湯麻利地倒進了自己的肚子裡,並滿意地打著飽嗝。鍾兒的腹部鼓鼓的,像個球。稍微活動一下,就隱隱作痛。也許,杏仔與鍾兒有著同樣感受。杏仔在彎腰弓背時,動作拙笨,估計他的肚子也鼓成了球。
一家人都不願動,懶懶地歪斜在凳子上,聽木琴跟秦技術員談論著林子管理的諸多環節及人員的分工搭配。茂生靜靜地坐在一旁,有滋有味地吸著旱菸。屋裡盪漾著一股溫馨氣息,使人有一種安定感和幸福感。
屋外響起一陣腳步聲,滿月吸吸呵呵地推門進來。木琴連忙起身讓座。
滿月坐下就問,給秦技術員煮薑湯了麼。得知沒有後,她又說道,這哪兒成呀,城裡人身子骨都嬌貴,怎禁得住山裡的寒氣吹哦。
秦技術員笑笑,說道,哪有那麼嬌貴,這陣子就好多了。
滿月道,可得當心哦。我家還有幾塊生薑。一會兒,拿來給你煮碗喝了,保管沒事呢。
秦技術員忙說不用不用,就起身告辭,與京兒一起去了西院。
滿月又與木琴扯了起來。她說,今天這會開得多麼多麼好,全說到了大夥兒的心眼裡了。安排得也周到,沒聽誰說過旁話的。木琴就知道,她無事不登三寶殿。來了,肯定有事。就等著她開口。
果然,在閒扯了一陣子後,滿月悄聲問道,他大娘,有句話不知咋開口呢。
木琴忙回道,你有啥話,就儘管說。
滿月扭捏了一下,說道,我家柱兒這崽子回家就跟我哭眼抹淚的,非想跟京兒他們一塊進科技組,學點本事。我琢磨著,雖說柱兒只上了幾天初中,硬是叫窮家給拖累咧,沒上完就回哩。可他好歹也算是個初中生。讓他跟秦技術員學學,行不。
木琴為難地捋捋頭髮,半晌兒沒說話。屋子裡一時沉寂下來。木琴的神情讓滿月尷尬萬分。
滿月眼巴巴地望著木琴,就像哈巴狗抬頭仰望主人乞求一根骨頭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