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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工社團的學生們跟著蘇進磨練了這麼久了,還是有些眼力的。嶽明道:“這是大師手筆啊……文物協會出手真是不凡!”
魏慶細細撫摸著信箋的表面,皺眉道:“這紙張,感覺跟平常的不太一樣啊。”
他所說的平常,可不是普通人尋常見到的膠版紙、道林紙之類,而是蘇進專門提供給他們觀察記憶的文物用紙。
蘇進微笑著向他點點頭,問道:“你再看看,有什麼不一樣?”
魏慶的五官非常敏感,以前也往往能透過手感發現一些別人留意不到的東西。他又撫摸了一陣子,還放到鼻端聞了聞,道:“這顏色是後面染上去的,好像是花香。而且這造紙方法感覺也很古老,我記得……應該是宋朝以前吧?”
蘇進向他嘉許地笑笑,點頭道:“你觀察得很對,這不是普通的紙,而是仿造的薛濤箋。賀家,你來給大家解釋一下吧。”
“薛濤,是唐朝時期的一名詩妓。”遇到這種時候,賀家絕不會像平時那樣吝惜自己的語言。
他面無表情地介紹道,“她也是一位相當出名的唐朝女詩人。她幼年喪父,16歲落入娼藉,居於蜀都浣花溪畔。她幼有詩才,之後容姿既麗,又通音律、善辯慧、工詩賦,與白居易、張籍、劉禹錫等詩人關係很好,常常舉行詩會。她最出名的,還是製作了薛濤箋。”
他果然像一個人形計算機一樣,凡是看過的內容基本上都能過目不望。更何況,自從對文物修復產生興趣,加入天工社團之後,他又專門閱讀了很多這方面的典藉。蘇進隨便提個關鍵詞,他就能朗朗上口,全部說出來。
“當時的紙比較大,用來寫律詩或者絕句,既不美觀,也浪費紙。薛濤對紙張要求比較高,選擇其中紙質細膩、融墨如意的,把大紙改成小紙,更加合用。後來,她出錢自贖之後,在浣花溪畔定居,僱工匠辦起了造紙工坊,開始進行更多嘗試。”
“她根據前人染紙的原理,用芙蓉花為原料,製造彩色箋紙。之後還發明瞭塗刷加工方法,用紅花中採取染料,加入膠料配成塗料。她製作的彩色箋紙十張一紮,一共有十種顏色,被稱為薛濤箋,又叫松花箋。”
他面無表情地向蘇進一點頭,表示自己已經說完了。
蘇進微笑著聽著,說:“中間有些不太對的地方,但大致也就是這樣了。”
賀家一怔,抬頭道:“書中所記,的確如此。”
蘇進搖搖頭道:“那就是書上記錯了。十色箋是蜀箋的一種製法,但蜀箋,可不止一種薛濤箋。有一種說法,十色箋是宋代謝景初受薛濤的啟發,在四川益州加工而成的。”
賀家似乎下意識地想要反駁,但他張了張嘴,好像又想到了什麼,沉默了下去。
蘇進帶著笑道:“箋,其實就是紙。古人一般把篇幅比較大的紙張叫紙,把製作精良、尺幅比較小的稱為箋。大家都知道,紙是東漢時期蔡倫造的,制箋方法大致是從唐朝開始。薛濤把箋紙上加上了顏色和花紋,後來隨著雕版、印刷技術的改進,花樣越來越多。譬如北宋記載的一種‘砑光小本’,就是先用沉香木刻上山水花鳥獸等影象,然後把紙蒙在上面,用生蠟或者光滑硬物,反覆碾磨紙面,沉香木版上的影象就會留在紙上了。”
徐英眼睛一亮,插嘴道:“這種我小時候也玩過的!我拿紙蒙在硬幣上,用鉛筆塗啊塗啊塗,紙上就有硬幣的花紋了!”
蘇進笑著向他點點頭,說:“這其實也是一種拓碑的方法,跟砑光小本的制箋法,的確也是共通的。”
嶽明突然道:“古人玩的這些東西,其實就是紙張工藝吧?現在印刷也有的,燙金啊、鏤空啊、擊凸啊……之類的。”
蘇進點頭:“你說得對,本來也是一樣的,就是古代的製紙工藝,只是現在更機械化,更規範化了而已。”
蘇進和賀家侃侃而談,包括旁邊的快遞員小向在內,所有人都聽呆了。
徐英舉起手上的箋紙邀請函,對著光看了半天,道:“這就是仿造薛濤姑娘的手藝做的箋紙嘍?”他把它湊到鼻子旁邊,深深吸了口氣,陶醉地道,“感覺好像還有薛姑娘的香氣啊……”
嶽明在旁邊涼涼地道:“沒聽老大說嗎?這是仿的!也許做它的,是一個摳腳大漢也說不定呢。”
徐英猛地把邀請函拿開,一臉見鬼的表情瞪著他:“你不要破壞少年純潔的夢想!”
嶽明說:“當然沒有,我破壞的只是少年愚蠢的夢想而已。”
兩人立刻掐成了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