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漸沉,周圍的光線很黯淡,但蘇進仍然看清了那邊的一切細節。
他仔細地看了看那兩人的手,又看了看站立的方式,以及臉部裸露在外的面板。
他的心突然一沉,眯了眯眼睛,從藏身的地方走出去叫道:“桂叔!”
屋主剛剛抱著一個盒子走出來,聽見蘇進的聲音,笑得眯起了眼睛:“小蘇來了啊,吃了嗎?”
那兩人同時轉頭看向蘇進,目光警惕。
蘇進不動聲色地走過去,笑著問道:“這兩位看著臉生,第一次到北兵馬司來吧?”
屋主笑著說:“不是不是,兩位老闆這段時間一直在這裡,小蘇你最近忙沒見著而已。”
“老闆?”蘇進重複了屋主話裡的一個詞。
屋主笑著說:“是啊,這不要搬家了嘛,兩位老闆走家串戶收點東西。還多虧了小蘇你啊,好些東西要不是你們修了,還賣不出去呢!”
聽見這話,蘇進和那兩人一起色變,一邊道:“收東西?”另一邊道:“修東西?”
兩邊的話發音近似,竟像是異口同聲。
那兩人越發警惕了,警惕中卻還帶著一絲驚喜:“桂老闆,你的意思是之前那些被修復的貨都是眼前這位……蘇小兄弟修的?”
“可不是!小蘇帶著他們社團的學生伢,給咱們蜈蚣巷幫了大忙。你們之前收的不少東西都是他們修的,喏,這個茶壺也是,你們要不要?”
說著屋主開啟盒子,裡面放著的正是一個陶瓷的茶壺。很明顯它曾經裂開過,然後被用鋦瓷法修好。幾柄葉型銅釘釘在上面,像是迎風飄來的一根柳枝,非常好看。
蘇進看著也有些驚喜,他從屋主手裡接了過來,問道:“這是我們社團的學生修的?”
“是的啊,一個小哥,比你年紀還大點,手藝倒是真不錯!”
蘇進反覆細看,竟然一時間看不出來是誰的手藝。
近來天工社團的人越來越多,他沒辦法一一兼顧,於是把人分成了小組,以老帶新,定期抽查。
修這個瓷壺的學生一定是個新生,還在他的抽查範圍之外,所以他沒有發現。這鋦瓷的手法在他看來還帶著一絲生嫩,但是自在灑脫,想法別出機杼,在瓷器修復上極具天賦。
沒想到社團裡還有這樣的學生。
他向屋主詢問修復者的姓名以及外形特徵,屋主對天工社團的學生們印象非常好,很認真地幫他一起想。他不知道名字,但那學生長什麼樣還是記得的。
那兩個“老闆”在旁邊聽傻了,他們面面相覷,終於忍不住打斷了他們的話,問道:“真的假的,這壺是個學生修的?”
“哪能有假,你是不信我老桂的話?”屋主開始生氣。
“老闆”問道:“桂老闆您是說,這段時間我們收的東西,好些都是這些學生修復的?”
屋主說:“那當然!他們將來都是要當文物修復師的,現在剛剛入門,便宜幫我們修些家常用品,也好磨練手藝。你們別說,他們手上的活計非常漂亮,不愧是大學生!”
南鑼鼓巷的居民對大學生都有著一種天然的崇敬,好像只要是大學生,就無所不能一樣。
但那兩個老闆表情越發呆滯,他們喃喃道:“只是些家常用品?”
蘇進聽著他們說話,大概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了,忍不住覺得有點好笑 。
就跟他之前猜測的一樣,這兩個人就是來“淘老宅子”的。他們專門選南鑼鼓巷這樣破舊、居民生活水平又很一般的區域,跟居民們嘮嗑,淘換一些老東西。
無論什麼時候,淘老宅子收舊貨都是需要一些眼力的。這樣的老宅子裡東西是多,但是值不值錢,就要他們自己來看了。
據屋主所說,這兩個人到南鑼鼓巷一帶來轉了很久,接觸過很多人家,收了不少東西。
他們眼力不夠,沒辦法從那些“老物件兒”裡看出哪些是值錢的,哪些是不值錢的。結果他們卻意外看見了天工社團學生們修復的手藝。
在他們想來,修復師出活是要收費的,價格一般還不低。普通來說,誰會沒事掏這個錢讓他們修不值錢的東西?所以只要有修復師出手,那東西必然會有所價值!
而天工社團學生們在南鑼鼓巷混了足足小半年,從最初只有五個人到現在的近一百,人越來越多,需要磨練手藝的機會也越來越多。
南鑼鼓巷八條衚衕的居民,就是這樣跟他們把關係打得火熱的。
這兩個收舊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