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斜視著長孫無極,淡淡道,“皇后,是嗎?”
緩緩抬手,元皇后脫下金釵,取去鳳冠,拔了玉簪,扯斷珠鏈,將那些皇后冠帶扔了一地,然後,輕輕邁步上去。
她綴著珍珠的鳳履,慢慢輾轉在那些象徵尊榮的首飾上,一一踩碎。
珍珠翠玉被踩碎的聲音細微而驚心動魄,聽得人心都緊了緊,長孫無極眉梢跳了跳,元皇后冷笑著,開始脫九鳳金繡的鳳袍。
隱衛無法再呆下去,對長孫無極躬一躬身,背過身去,元皇后眉毛也不抬,將鳳袍扔於腳下泥濘,身上只剩下了一襲淺黃的單衣,她低頭看看自己腰上系的是代表皇族身份的鳳紋金絲帶,順手也解了。
最後她取下腰間的鳳佩,那精緻溫潤的美玉在她保養得細緻的掌心熠熠生光,她將玉放在掌心,對著長孫無極,平伸出去。
長孫無極的目光瞬間冷如霜雪,元皇后抬眉,對他挑釁一笑,掌心緩緩向下,一覆。
“啪!”
玉碎。
二十六年前的納妃之聘,代表無極國帝后之尊的無上鳳佩,此刻一往無回碎去。
遍地翠色晶瑩的碎玉,在芳草間濺開去,滾落如淚珠。
“我已經廢了我自己。”元皇后一聲聲冷笑,“現在,我去看我的故人,不再於禮不合了吧?不再礙著你們長孫家的事了吧?”
她一身淡黃單衣,黑髮披散,毫無綴飾的立於桃樹下,二十六年歲月不曾磨去她天生絕色姿容,她眉目宛然依舊如青春少艾的少女,此刻,今日尊榮國母已死,昔日靈俏少女重來,恍惚還是多年前,衣袂飄拂身姿靈動,走近彈琴皇帝和舞劍親王眼中的元家小女。
在二十六年前暮春開始,在二十六年後早春結束。
元皇后一聲長笑,“從此沒有元氏皇后,只有元家清旖!”
衣裙一掀,脫掉綴著珍珠的鳳履,就那麼赤腳走在冰冷的地上,元皇后直直向前行去,她每行出一步,隱衛都不得不退後一步,卻又因為沒得長孫無極命令,不敢離開,那些沒有表情的臉上,漸漸浸出了汗珠。
長孫無極突然輕輕一嘆。
他揮了揮手,隱衛如蒙大赦般退下,元皇后冷笑回過頭來,道,“如今你可——”
她突然倒了下去,倒在瞬間掠到她身側的長孫無極懷中。
長孫無極點了她的穴道。
沉默彎下身,親自抱起母親,長孫無極將她送回後院房內,坐在床邊,長久凝視著她眉間的不甘與戾氣,又回到桌邊寫了封信,吩咐一直在院外跪侯的江北道總督,“立即加派人馬,送皇后回宮,將信箋送交陛下親啟。”
孟扶搖一直看著他做這些,直到人去屋空,才上前來,輕輕握住他的手,道,“她總有一日會理解你……“
德王的屍體,如果被元皇后看見,那才是真正的殘忍。
這是長孫無極對母后唯一能做的保護方式。
誰敢說長孫無極不愛母親?誰敢這樣認為,孟扶搖就吐他一臉唾沫,一個連自己化名都下意識用母姓的人,他的心底,該為親生母親留下了怎樣的位置?而元皇后的自私和不懂得,又會對他造成怎樣的傷害?
“世間行事,逆風而為,如何能奢求那麼多的理解?”長孫無極自元皇后被送走後一直閉目不語,此時才睜開眼,微笑著撫了撫她的頭髮。
“扶搖,知音難求,有你理解便已足夠。”
……
德王畏罪自殺,薨於華州,沒多久中州便下了聖旨,只虢奪了德王封號,收回爵位歸葬京郊,除了從逆眾人,德王親屬一概沒有連坐,聖旨之上,還提起昔日君臣相得往事,言語間頗為痛惜,孟扶搖想,那個居於無極深宮的病弱皇帝,對彼此之間糾纏了二十六年愛恨的這一結局,想必也是深痛於心的吧。
她不方便住在華州府衙,正好宗越在華州之郊有座莊園,是當地一個大戶被他治好病之後贈送的,孟扶搖便去蹭免費的房住,剛進門就聽說那家大戶的女兒暗戀宗越,整日往這兒跑,宗越不勝其擾,經常避了出去,孟扶搖雖然心情不好,聽得也笑了一陣。
聽宗越和長孫無極的口氣,方遺墨已經抵達華州,但是這人行蹤神秘,喜歡深潛紅塵之中,又擅長易容千變萬化,一時也摸不清他到底在哪裡,只得慢慢尋訪,孟扶搖有次好奇,問了問宗越十強者的事,才知道十強者成名多年,已經不常在五洲大陸出現,這十個人按順序排,分別是“天機、聖靈、雷動、玉衡、大風、雲魂、月魄、霧隱、星輝、煙殺。”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