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起承受。唯恐是夫婿輕薄兒,新人美如玉,不料是君心似我心,不負相思意,至此,也可為湘夫人會心一笑了,得有情人如此,婦復何求?
忽想起《詩經》中也有名句: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 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此詩亦是相思,求得不得的悲,與湘君之愁如出一轍。多見了痴心女子負心漢的故事,偶見了還有這般情真意切的男子,尤覺得難得。若那李甲、阮鬱能有這半點情誼,便省得了杜十孃的百寶、蘇小小的芳魂了。
情之所以可貴,權在一個“真”字,兩情相悅時,便勝卻人間無數,譬如湘君湘夫人,不覺流光短,只嘆相思長。
《牡丹亭》中寫到: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與死,死而不可復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我只想說,情至深處,神可成人,人也可成神佛,如湘君湘夫人生人間情愛,又如摩登伽女因私愛而生大愛,終得阿羅漢果。愛至深處的人,一人即是世界,任它漫天神佛,十獄惡鬼,終不能擋。
那些堅難險阻,於我而來說,不過是半抹濃霧,一時掩去你臉上清淡的眉目,終會撥得雲開。請讓我愛,哪怕它換來的是哀愁,讓我把你的名字刻上神壇,從此只供奉你。當時光逝去,我們白髮蒼蒼,你,仍是我唯一的神,愛情,便是我們的信仰。
情至深處,情便能是一切,此理終不欺。
三)心悅君兮君不知
《越人歌》
說苑&;#8226;善說篇
今夕何夕兮搴州中流。
今夕何夕兮得與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詬恥。
心幾頑而不絕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越人歌》出自漢代劉向編纂的《說苑&;#8226;善說篇》,本以古越語寫成,是劃舟的人用自己的語言朝這同舟的王子表達內心的欣慕。舟子的性別向來成為爭論的焦點,理學家朱熹驚恐於一個男人向另一個男人歌唱,筆伐道:“其義鄙褻不足言”。到了近代梁啟超先生也不能忍受這種性別取向,將舟者推為越女。
管它男子還是女子,而年少時我反覆讀它,是一見鍾情後的欲罷不能。是說著一個少女埋藏最深的心事,是有些輕怨,又含嗔帶痴的囈語。於是但凡讀到與暗戀有關的詩句都拿來與之相較,終是覺得這首最好。後來愛上了用電影與心事共鳴,在《夜宴》中聽到青女用《越人歌》唱出的孤寂。
那些昏暗的畫面下,沒有配樂,只有這首《越人歌》迴盪在空曠的大殿之上。青女一身的淡素裝扮,越過了影片裡鋪天蓋地的血紅。是兇湧燃燒的慾望裡,開出的一朵,唯一潔白的花。
心悅君兮君不知。
青女用這首寂寞至極的歌,唱出了對王子無鸞所有的思念。
無鸞說:一個人不懂另一個,懂了,就不寂寞。
寂寥的歌聲,叫我想起金庸筆下一個女子的模樣。青衣淡淡,玉簫幽幽;一個叫程英的女子,獨自在夜色下吹奏《淇奧》。這一刻,寂寞無可言說。唯有風裡蕩著這首《淇奧》。卻反覆只得五句“瞻彼淇奧,綠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淇奧》是《詩經&;#8226;衛風》裡,衛人頌衛武公美德的句子。站在愛情的立場,卻是用一個女子的目光,來讚美德才兼備的男子,是在訴說她難以忘懷的情意:
看那淇水彎彎的水岸,碧綠竹林片片相連。有個男子像切磋過的象牙那般雅緻,像琢磨過的美玉那般和潤。贊那男子儀表堂堂,再贊男子才華無雙。
蕭曲吹得雖是《淇奧》,可我,在程英幽淡的簫聲背後卻聽出了《越人歌》的調子。
可程英不是越女。不能像越女那樣,用清越的歌喉表達對鄂君的愛慕與期許。她只是那個淡淡的程英,縱使心中藏滿愛意,亦只能仰望星空,用淡淡惆悵、淡淡悲涼的簫聲,用簫聲裡的這首《淇澳》演繹一場“心悅君兮君不知”的故事。
而我說詩詞卻拉上小說裡的女子,只是因了太喜程英緣故。讀她像走過詩經樂府、走過唐風宋詞後,悄然邂逅到一縷靜靜綻放的幽香。有蘭花的靜謐,有竹菊的君子之風。一支蕭曲蕩起一彎碧水,吹動一簾竹風。
還記得程英簡潔的茅屋裡,楊過醒來,瞧見那抹細緻的身影。在揉皺的紙片上,看見“既見君子,雲胡不喜”的字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