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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曾經坐在別人的園子裡,等待著新年的鐘聲。這是一年中最讓人揪心的一次等待。當她難以對付苦等的煎熬時,她讓酒和煙霧湮沒自己。可今天一切都不靈了。
他就要來了。她拿起他的詩集,讀他給他妻子的情詩,她朗讀起來所凝注的感情就好像這首詩是他寫給她的。
她撥動了琴絃,彈唱起給他的情歌。
暴風雨在溫度計上
跳躍,在那扇窗子前
什麼也沒有了
風的大海,無與倫比
每當你欺騙了我
深淵
總是隔開太陽
雨,從不是小雨
當我潤紅了嘴唇
躲在門後
進來的卻不是你
我會笑盈盈地迎上他人嗎
我為你擔心
雨這麼大,你或者來
或者再也別來了
我也是春天的路人
當她抱著琴獨自泣訴時,她找到了瞬息的快慰,但潛伏著更深的憂傷。她想告訴他,她在這個世界上,走的每一步都是血和泥濘。她的身上到處都是傷痕,像枯萎的芒刺。一個盲目的靈魂牽引著她,面前只是一塊石碑。
她想好了一切話,又全盤否定。人本來就是散亂的孤島,像一盤散亂的棋子。她害怕他那絕對冷靜的目光,人與人荒涼而又冷酷的眼光。深夜夢見這種目光,她會嚇醒。即使撲在人牆上,淚水濺在上面,還是會撞上那種冰冷的目光。人與人之間,不過是棲息在潮溼的火柴盒裡。冷漠不能不說是明智。
他就要來了。連上帝都相信,他就要推門進來。自己怎樣起身迎接他?和他欣喜或者冷淡或者慌亂地握手?然後說什麼?語言是延續時間的橋樑,可這座橋太難搭了。每一句話都是廢話。每一個故事都是重複。每一個心事都省略註釋。
他就要來了。整個世界都相信,他就要來了。她狠狠地在屋裡轉圈子。她好像陷在冰冷的北極圈裡瘋狂地旋轉。她的一生就這樣旋轉。她想摔門就走。可是她仍然不捨得離開。
她實在堅持不住了,她已經白白等了一個下午。她傾聽著腳步聲。她在用她整個的心臟傾聽。她在用她惟一的心臟傾聽。她聽到了窗外的無聲的空氣,冬天的嚴峻的氣息。樹葉早已被風敲掉,孤零零的,是一片荒涼的屍體。在這個空穴裡,她走來走去,像一個機器人,一個被寂寞挖掉靈魂的野生植物。
她聽著那串腳步聲,她在用惟一的心臟在聽。突然,電話鈴響了,她幾乎是在用生命撲過去。
他好像是在大街的崗樓上打的,後面有車水馬龍的雜音,他的聲音有點急促。
“她讓我帶她去看冰燈,我明天去看你。”
她的頭髮懵,舌頭僵硬地說,“明天你再也看不見我了。”
“為什麼?”
“病了。”
“什麼病?”
“敗血病。”
“你在給我講故事。”
“真的。”
“怎麼可能呢?”
“真的。”
電話突然斷了。一陣刺耳的聲音使她耳鳴。她掛上了電話。她兩手捧著電話。她以為他還會打來,一句安慰的話也等不到,孤獨得都不知在哪個星球上,她麻木地坐在空曠裡。
第26節 為了給他餞行(2)
她又見到窗裡反射的陰影。一個活著的陰影。
風拍打著窗子,像一場大火在窗外沸騰,太陽在枯乾的樹枝上,睜著餘焰般的眼睛。一陣咻咻的疾風像凌亂的石子,發著飢餓不堪的怪獸的吠聲,從死灰色的天空急驟而來。雲彩被摧毀了,剛剛升起的一朵玫瑰紅的霞光熄滅了。也許雷聲隆隆而過。最隆重的雷聲。一種能夠讓閃電坍塌的雷聲。她的聽覺在這時能夠聽到人類無法言傳的、恐怖的聲音。似乎一切悲劇都由其而始,從其而終。她聽見了世上一切悲劇的動脈的聲音。在幽黯的雷聲中,一切都顯得喑啞,死一般的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