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撥動了琴絃,彈唱起給他的情歌。
暴風雨在溫度計上跳躍,在那扇窗子前什麼也沒有了風的大海,無與倫比每當你欺騙了我深淵總是隔開太陽雨,從不是小雨當我潤紅了嘴唇躲在門後進來的卻不是你我會笑盈盈地迎上他人嗎我為你擔心雨這麼大,你或者來或者再也別來了我也是春天的路人當她抱著琴獨自泣訴時,她找到了瞬息的快慰,但潛伏著更深的憂傷。她想告訴他,她在這個世界上,走的每一步都是血和泥濘。她的身上到處都是傷痕,像枯萎的芒刺。一個盲目的靈魂牽引著她,面前只是一塊石碑。
她想好了一切話,又全盤否定。人本來就是散亂的孤島,像一盤散亂的棋子。她害怕他那絕對冷靜的目光,人與人荒涼而又冷酷的眼光。深夜夢見這種目光,她會嚇醒。即使撲在人牆上,淚水濺在上面,還是會撞上那種冰冷的目光。人與人之間,不過是棲息在潮溼的火柴盒裡。冷漠不能不說是明智。
他就要來了。連上帝都相信,他就要推門進來。自己怎樣起身迎接他?和他欣喜或者冷淡或者慌亂地握手?然後說什麼?語言是延續時間的橋樑,可這座橋太難搭了。每一句話都是廢話。每一個故事都是重複。每一個心事都省略註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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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節 堅守流水線(2)
他就要來了。整個世界都相信,他就要來了。她狠狠地在屋裡轉圈子。她好像陷在冰冷的北極圈裡瘋狂地旋轉。她的一生就這樣旋轉。她想摔門就走。可是她仍然不捨得離開。
她實在堅持不住了,她已經白白等了一個下午。她傾聽著腳步聲。她在用她整個的心臟傾聽。她在用她惟一的心臟傾聽。她聽到了窗外的無聲的空氣,冬天的嚴峻的氣息。樹葉早已被風敲掉,孤零零的,是一片荒涼的屍體。在這個空穴裡,她走來走去,像一個機器人,一個被寂寞挖掉靈魂的野生植物。
她聽著那串腳步聲,她在用惟一的心臟在聽。突然,電話鈴響了,她幾乎是在用生命撲過去。
他好像是在大街的崗樓上打的,後面有車水馬龍的雜音,他的聲音有點急促。
“她讓我帶她去看冰燈,我明天去看你。”
她的頭髮懵,舌頭僵硬地說,“明天你再也看不見我了。”
“為什麼?”
“病了。”
“什麼病?”
“敗血病。”
“你在給我講故事。”
“真的。”
“怎麼可能呢?”
“真的。”
電話突然斷了。一陣刺耳的聲音使她耳鳴。她掛上了電話。她兩手捧著電話。她以為他還會打來,一句安慰的話也等不到,孤獨得都不知在哪個星球上,她麻木地坐在空曠裡。
她又見到窗裡反射的陰影。一個活著的陰影。
風拍打著窗子,像一場大火在窗外沸騰,太陽在枯乾的樹枝上,睜著餘焰般的眼睛。一陣咻咻的疾風像凌亂的石子,發著飢餓不堪的怪獸的吠聲,從死灰色的天空急驟而來。雲彩被摧毀了,剛剛升起的一朵玫瑰紅的霞光熄滅了。也許雷聲隆隆而過。最隆重的雷聲。一種能夠讓閃電坍塌的雷聲。她的聽覺在這時能夠聽到人類無法言傳的、恐怖的聲音。似乎一切悲劇都由其而始,從其而終。她聽見了世上一切悲劇的動脈的聲音。在幽黯的雷聲中,一切都顯得喑啞,死一般的寂靜,好像世界早已一刀砍斷。彷彿這裡是一片孤涼的墓地,只有一個盜墓者亡命徒似的掙扎。
她不知道自己在哪裡。死亡般寂靜裡的雷聲吞沒了她。她在一個根本沒有方向的風車上。這輛風車岌岌可危,隨時都在散架,像生命一樣脆弱,像命運一樣迴圈。
一陣牆壁的晃動,不,晃動來自腳下。腳下就是火山,她的心火勾動了天雷地火。地震讓大樓像海盜船一樣盪漾,她坐在隨時可能塌陷的黑暗中,閉著眼睛,真想永遠不睜開眼睛,神不知鬼不覺地陷到另一個世界。她根本不怕被砸死,砸死都比這種囚死快樂。死亡,是最後的激情。沒有他,在這個世界上毫無意義。毫無意義。可是他連一句安慰都沒有。太渺茫太迷傷太孤獨太蒼涼。她只想閉著眼睛,再睜開時,石器時代已經過去。
突然,一陣疾馳的腳步聲向她奔來,她還沒有來得及看清是誰,就被來人一把抱起,在依然搖動的走廊裡奔跑著衝下臺階,她緊緊地摟住他的脖子,心裡沸騰著一個名字,葉小歌,葉小歌,葉小歌,葉小歌,葉小歌,……這個名字隨著天塌地陷,越來越神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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