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點光斑,不算刺眼的亮光卻讓意識不清的病人輾轉著握緊了拳,終於猛地睜開眼來。
天色已是向晚,伏在枕邊的,正是她在昏沉裡唸叨著的男人,一隻手緊緊抓住了自己的手指,然而她方才那樣大的動靜,他也只是皺緊了眉,全然沒有轉醒的意思。
他眼下是淡淡的烏青,嘴唇緊緊抿著,一臉的認真,華羽衡心酸得幾乎要落下淚來,容溫雲的睡眠從來不深,只有在激烈的情事後,伏在她懷裡才會睡得很沉。此刻若不是累得厲害,怎麼會睡得全無知覺?
為什麼要對他發火,為什麼,要堅持不讓人來試藥呢?
這個世界裡,有真心待她好的母親和父君,未曾謀面的、拼著性命不要生下自己的親身父親,名為主僕卻親如姐妹手足一般的華風,於她亦君亦姐、亦師亦友的華宇斐……這些,都能夠讓她覺得生活得真切而充實。
而後,便遇到了這個男人,堅忍峻拔,溫和細緻,種種的矛盾在她看來都好到了極致,也都讓她想用盡全力去呵護珍惜。再而後,與他成婚,甚至和他有了孩子。
她真正地,感到知足。從心底感謝上天將她從一段生命的終結帶到了這段生命的開始,從此將過往的種種,都當做一段前塵往事,封鎖在過去。
她以為十多年的生活早已讓她習慣了這個世界的思維和道德,卻連她自己也是到了到了此刻才知道,在心底深深封鎖起來的那一片地方,始終還存留了一點執念,是她作為一個醫生,甚或只是一個普通人的最後底線。即使不能治病救人,也不願以別人的死為自己多換一分希望。
她輕輕伸手撫了撫男人束著的發,小心翼翼地拔下他發上的簪子,眼前卻浮現出她當初為他插上時,他染著緋紅顏色的沉靜面容。
然而她昏迷前,同樣的那張容顏上出現的,卻是驚恐和憤恨不甘的神情,是她從未看到過的容溫雲。
只是在那個瞬間,忽然就覺得所有的一切都是虛無的,她捧在心頭的人,竟然因為她私心的堅持而那樣痛苦,還有什麼,是不能放棄的呢?那一點執念,哪裡值得她放棄這個男人的期待和快樂?
是的,沒有哪個人的性命,會一定重於別人。可是……她想要留下來,陪這個男人走到最後。
“溫雲,溫雲……”
溫暖的手掌按著男人肩上輕輕推了推,容溫雲似乎從睡夢中掙扎出來,迎上妻主滿是笑意的目光,竟魔怔般伸出手輕輕地觸控著。
微微揚起的眉,笑起來總是彎彎翹著的眼梢,明明都還是原來的模樣,為什麼,為什麼卻要一天天地憔悴下去?
“羽衡……”壓抑著的聲音終於剋制不住地從喉間滾出,容溫雲收回輕顫的手低聲道歉:“對不起,你不要生氣……”
華羽衡微微搖了頭朝他笑:“沒,不是你的錯,去叫她們吧……”
“你……”
“我沒事了……去叫她們安排那些死囚進來吧,”華羽衡忍了又忍,終於還是伸手摸了摸他消瘦下去的面頰:“去休息一會兒,你太累了……”
容溫雲愣了一下,便反應過來她這是同意了,雖然尚不明白到底是為什麼,卻隱約能察覺她態度的改變是因為自己的原因,一時只知道跌跌撞撞地站起來去叫人。
他走得很急,到了門口又忽然停了下來,轉過身來看著柔柔注視著他的妻主:“羽衡……你、你不願意的話……”
“不,我想活下去,”華羽衡對他笑了笑:“別想那麼多,快去吧……”
神色複雜的男人咬了咬唇,終於推開門出去,不一會兒,就有應仲堯帶著一干女囚進來,那些女子雖然眼神木然,在面罩被解開時,卻還是露出驚恐的表情。
“應大人,告訴府臺大人,這幾個人的性命,本王借用了,”華羽衡支起身來靠坐在床邊,緩緩向幾人點了點頭:“若是我們僥倖得以治癒,本王作主免了你們死罪;若是不幸,本王也會留下遺命讓府臺照料你們家人,你們可還有什麼話要說?”
跪著的一干犯人出乎意料地抬起頭來,見她神情認真,不似信口胡說,便紛紛急著磕頭:“謝王爺,謝王爺……”
與她的心不在焉不同,被選來的十個死囚竟然對試藥的事極為上心,在她跟前伺候,從無推脫或逃避。
她知道這些人也不過是想為自己的家人謀個安身之法,不由心生憐憫。容溫雲依舊每日裡來陪她,倒是穆清飛,自從容溫雲來後,就不見了蹤影,連他隨身的幾個近衛也不知他的下落,只說他留下了一封書信,說是有急事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