積在一處的岩石,他用佩劍粗粗掃去岩石表面的雪。然後一揮衣襬,就地坐了下去。
顧姮見他忽然停下,又尋了一處地方坐下來,一動不動,若非他白刃在手,眼底的陰霾與殺氣還未散去,她大概會想去探一探他的呼吸。她知道他不想和自己說話,看他對父親的態度就能看出,他甚至很不屑他們。他對自己這麼愛答不理,她沒必要多此一舉去提醒他他的腿傷。
顧姮沒有像他一樣坐著,她開始以秦忘為中心,將雪谷的各個方向都觀察了一遍。她的體力不濟,無法走的遠,而且雪谷地勢平緩,只要走出一段距離,就可以把附近三丈內的景物盡收眼底。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撥出的氣化為淺淺的白霧,可是雪谷中除了雪還是雪。白茫茫的一片,令人心生畏懼與絕望。
被趙倉抓走的時候,顧姮本在馬車內休息,一路奔波,因為逃命和恐懼,她一時竟沒察覺到自己不過是穿了一套蘭色棉緞襖裙。此刻,心中無措更甚,便覺出刺骨冷意來。往回程走去,見疤臉錦衣衛仍巋然不動,臉上了也有了血色,彷彿這冰天雪地對他沒有絲毫影響。
顧姮咬了咬唇,心中升起一個念頭,目光便不由自主地轉向不遠處那王復的屍體。
他身上是一件尋常藏藍色棉布道袍,左臂昨晚被秦忘削去,道袍的左袖便也被齊齊削去。道袍常服外罩著一件銀鼠對襟披風。披風常服,原不像是亡命之徒。此前聽月菱說,錦衣衛是追著大同的叛將南下的,如果眼前這些人就是他們——趙倉的確像是得了訊息的人,一身的勁裝便服。那這個屍首分離的人,卻彷彿是臨時摻和進去的。
顧姮心裡想著這些事情,人已走到了屍體身邊。
她掩下心中惡心與恐怖,雙手合十默唸了幾句,再睜開眼睛已不見之前的情緒。
秦忘稍稍側了側腦袋,因為他看到顧姮動手脫去了王復的銀鼠披風。
披風上還有男人生前的汗水與體味,顧姮心中雖有排斥,卻仍是拿到了身邊。她也沒立即穿上,而是將男人的屍首拼湊回去,然後站在原地,又默唸了一段什麼話。虔誠地念完,顧姮猶豫了片刻,便拿起男人的大刀。這大刀上不知沾過多少人的鮮血,但此刻沒有一點血汙。清冷的刀身逆著光,顧姮用它將邊上的雪推到男人的屍體上。
埋好男人的屍體後,顧姮所有的體力都用完了,她穿上那件披風,猶豫了一會兒,並不丟開手裡的大刀,踉踉蹌蹌地來到秦忘的身邊。她靠著岩石坐下,說:“我和這個人,在昨天之前甚至不認識,卻因為莫名其妙的原因不得不你死我活。我如今為保命,又取他披風禦寒,一段《往生咒》,一抔白雪做黃土,算是還他恩情。”
她知道秦忘不會回答她,可是她就是想說話。說話了,就會忘記那凍僵的腦袋捧在手裡的感覺,大概會暫時不那麼軟弱。可是,出乎她的預料,坐在岩石上的男人說話了,聲音比冰雪還冷:“人都死了,何必惺惺作態?偽善之極。”
莫說比這難聽的話,顧姮都聽過,就是此刻,有個人說話,她會覺得不那麼茫然,那麼,這麼人這個時候說什麼話都不重要了。她也不做解釋,人死萬事空,再做什麼都是於事無補,但若是什麼都不做,她會對不住自己的本心。
“校尉大人,不知接下來,你有何打算?”
秦忘抬了抬眼皮看了一眼顧姮,許是沒料到受了自己那般的言語侮辱,她還能這麼平靜地和他說話。她就坐在自己身下的岩石底下,即便裹著那比她大出二倍有餘的銀鼠披風,仍是有弱不禁風之態,彷彿有不足之處。因昨夜趙倉挾持了她來已是夜深,她一頭潑墨的長髮並未如尋常日子裡精細梳理過,只用一根碧綠色尾部雕成雲紋的玉簪子綰了一個簡單的髮髻。她說話之時,便稍稍垂了腦袋,雪白的尖下巴稍稍抵在銀鼠毛上,因這動作,也露出了脖子上一截蘭色的棉緞襖子。一個言語間端正作態,通體清雅的大家閨秀。也是這樣的女人,竟在看過自己的手段之後依舊能和自己侃侃而談,為了保命,甚至壯著膽子去扒死人的披風。
彷彿和他印象中的高門千金不同。
“等。”
等了許久,顧姮聽到他開口。極淺的一個字,很快就隨風而逝。等什麼?顧姮很快明白,這個雪谷中,還有另外一個人——趙倉。如果說,這風雪對秦忘暫時造不成太大的威脅,那麼,對同樣是習武之人的趙倉來說,只怕也是如此。顧姮將手裡的大刀握的更緊了一些,警惕地看著四周。
秦忘注意到了她的動作,眼底閃過一絲驚訝。
“昨日劫持小女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