剋制十年的老淚不覺汨汨而下。
大營的校兵場上,積雪早已清除,朔風如刀,一萬士兵按陣排列,圍住場中的一個高臺,全場靜默無聲。
蕭辰雙手被高高地縛在高臺粗木支架上,他的上衣被剝掉,袒露出平滑結實的背脊。風沙打在他的臉上,他仍然挺直身子,雙眼直視前方,毫無懼色。
楊浦全副武裝,手拿皮鞭,大聲宣告著。
“所有大營的將士們看到了,這就是叛逃的下場。不管你是兵、還是將,也不管你逃了五年、十年,這個楊晉,就是你們的榜樣。”風聲獵獵,楊浦指著蕭辰道:“當年楊晉身為軍中副將,不知表率,今日鞭笞三百,以徹效尤!”
鞭笞三百!眾人暗自抽了一口涼氣。一百下的鞭刑就可以致死,三百下的鞭笞,不就將人給打爛了?更何況楊晉是楊浦大將軍的愛子,
楊浦已是憤恨至極,一鞭往蕭辰背部抽打下去。
“你這個不孝子!前十鞭讓本將軍親自教訓你!”
痛徹心扉由背部傳來,蕭辰沒有叫喊,只是道:“爹……手勁弱了,晉兒不孝……沒能親侍身邊。”
“你真是太令我失望了!”楊浦又顫抖著揮下一鞭,卻再也無力舉鞭,將長鞭交給行刑官。“給我打,狠狠的打!”
一記又一記的鞭烙,在蕭辰背上割出血痕,他咬著牙承受應有的酷刑。在劇痛中,眼前的風沙捲起,黃澄澄地像是秋水村豐收的稻禾,而在阡陌中,站著那柔情似水、殷殷期盼的霜兒,她還在等他……
“霜兒……霜兒……”他喃喃喚著,只有自己聽到。
行刑官打得手軟。都已經鞭打五十下了,眼見這個楊晉皮開肉綻,血流如注,卻還是站得筆直,不喊一聲,換做是常人,早就昏死過去了。
“打不下去了嗎?換人!”楊浦命令著。
又是猛烈的鞭笞,蕭辰背上的血淌了下來,染紅了褲子。,他在不停歇的揚鞭聲中,使力喊道:“爹,求你……幫幫秋水村,求你……”
楊浦轉到他身前,冷言問道:“到底秋水村有什麼?要你這樣捨命相求?”
蕭辰腦海先是浮起秋霜嫣紅的臉頰,然後是兩個嬉笑的孩子,以及那群善良的村民。
他忍著撕裂的痛苦,顫聲道:“孩子……我的孩子……”
“孩子?”楊浦冷笑道:“嬋娟死了,你又再娶,生小孩了?”
“不……他們……是嬋娟的……孩子。”
“你和嬋娟有孩兒?”楊浦心頭為之大震。“你為什麼不說?”
“我怕……爹責怪,爹既不見容於我,我怕孩兒……”
“你怕我殺了你的孩兒嗎?”楊浦的聲音變得蒼老無比。
“晉兒死而無憾,只求爹協力保住秋水村,讓孩子能在秋水村……好好長大……”蕭辰氣息已弱,眼皮也無力地閉了起來。
“爹!爹!”
遠方傳來兩個至親兒女的叫喚聲,悠悠緲緲地鑽入蕭辰的耳朵裡。
是幻覺吧!他就要去見嬋娟了,她會不會責怪他沒有將兒女拉拔長大呢?唉,只是負了霜兒。他什麼都無法給她,還累得她照顧他的兒女。
“爹!爹!”
那聲音更近了,蕭辰的心在鞭打中也一塊塊地撕裂了。
眾軍士眼睜睜地看著兩個小孩和一個小姑娘跑進了整齊的軍伍裡,在行列間不斷奔跑,而帶他們來的高羿則礙於軍令,反而肅立軍伍之外,不敢貿然進入。
秋霜已經看清楚臺上那個血人兒,竟然就是她日思夜想的蕭辰,只見他動也不動地被綁著,不知是生是死,她忍不住淚水直流,全身幾乎虛軟無力,腳步也顛躓了。
阿晴和阿雷則是驚懼不已。他們看到父親就要被打死了,又是害怕又是難過,但爹爹冒死救秋水村,他們這次就是來救爹爹!
阿雷加快腳步,卻被地上石頭絆了一跤,秋霜趕過來扶起他,哽咽道:“阿雷,快,快去救你爹!”阿雷不顧手臉的擦傷,趕上了姐姐阿晴,仍是哭喊著:“爹!你們不要打我爹啊!”
沒有人阻止他們的奔跑。
執鞭的行刑官已經打了八十鞭,眼見楊浦神色有異,又見小孩哭著爬上高臺,為免誤傷孩童,於是自作主張停下鞭刑。
楊浦沒有說話,他只是看著兩個小孩跑上前抱住蕭辰。
“爹!”阿晴哭得滿臉通紅。“你不能死啊!我不要你死啊!”
“爹!爹!”阿雷死命抱著父親的腰,臉上沾滿了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