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寢室的兄弟們鬧作一團互做鬼臉的自己……突然覺得照片上的那些面孔和笑容離自己陌生而遙遠了。
想問自己:“照片中的那個人我認識嗎?那種笑容我還熟悉嗎?那時候那個人在做什麼?那時候那個人在想什麼?那時候那個人在怎樣地生活?”如果不是因為負氣去報名考公務員,如果不是因為在訓練時摔傷腳,如果不是和她分手,如果不是遇到師兄鼓勵我考研究生,如果在菜場那天歹徒的槍走了火,如果在派出所自己失手打死了人,那時候的那個人還會成為現在坐著看照片的這個人嗎?
是啊,每一個人都有每一個人的生活,這種生活只有一次。生活中有那麼那麼多的偶然,它們往往出乎預料,卻又彷彿註定,正是這無數個偶然交織、耦合,然後融匯成了現實中的必然,我能做到的,只能是默默感激上蒼的安排。起碼,現在還有一份穩定和讓同事豔羨的工作,起碼還有個繼續深造的機會,起碼我此時還能知道明天會睡在哪裡。
我合上相簿,呆呆地看了一眼樓下的霓虹點點,無奈地笑笑,在日記本上寫下這一天的所做所思所想,然後在抬頭處寫上當天的日期:二○○○年九月一日。
我並不知道,這一天傍晚六時二十分左右,震驚全國的湖南“九·一劫案”案發,張君一夥直接洗劫了常德市農業銀行門口的一輛運鈔車,在現場從容打死八人後迅速逃竄。
在我已進入夢鄉時,劉隊、陳班長、大劉、豐子、小毛、大熊、小秦這些曾經和我同生共死的兄弟們,湘鄂沿線的上千名民警以及武警戰士已經全副武裝、披星戴月地在各處的重要口岸設崗盤查和開展搜尋……
剛上班時我並不知道市局其實有班車接送上下班,每天都要從住處擠公汽去單位,從來都是在罐頭一樣密封的汽車裡站上一個半小時才到。每天進了辦公室都是渾身汗味,衣服也被擠得皺皺巴巴,時常讓幾位大姐們側目。她們教訓我說:“我們這裡可是對外的視窗單位,辦的也都是兩百萬金額以上的大案,你老是穿成這樣很丟形象的。”我諾諾地應著,只好每天備兩套衣服,處裡一套,家裡一套。直到我發現世界上原來還有種車叫作“班車”。
剛到新單位,謹遵在巡警隊的隊友們的囑咐,儘量夾著尾巴做人,所以總是去得很早,忙著把政治處門前那條走廊清掃乾淨,然後拿拖把一遍遍拖,一直拖到主任來了看到我為止,直到有一天一位大姐好心地提醒我:“你知不知道全處都在看笑話,為了節約人力資源我們處早就請了物業公司專門打掃衛生了,那負責拖地的婆婆一直都知道你小子在圖表現做衛生,早不做那塊的保潔了,暗地裡笑你這小子傻得可愛呢!”我聽了後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沒想到來了新單位,表現沒圖著,反而先丟了回人。
機關畢竟和在防暴大隊裡不同,大家都神色匆匆忙著自己的事情,見面也就是點頭一笑,不像以前和隊友們同居一室,可以有說有笑、恣意打鬧,在隊裡見到的領導不是中隊長就是大隊長,反正看著官就叫隊長準沒錯。
讓我鬱悶的是到這裡以後,除了政治處主任是我主管領導給混了個臉熟外,誰是隊長、誰是教導員、誰是科長、誰是書記、誰是政委、誰是處長我全部沒整明白,整天見了迎面過來的人時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打招呼又不知道叫別人什麼好,只好滿臉堆著諂媚和尷尬盯著別人作微笑狀。這一行為暗地裡不知道得罪了多少科隊長,甚至有人還跑去問我們主任,說新來的那大學生是不是腦子有問題,怎麼衝誰都傻笑啊。沒有辦法,領導只好讓我幫著管人事的大姐清理了一個星期的檔案材料,利用這個機會才算把處裡所有人給認了個大概。
每天坐在辦公室裡和檔案袋、會議通知打交道的生活漫長而無趣,所做的活兒除了裝訂謄寫外無非是樓上樓下地跑著影印資料,常常在辦公桌上忙上一小會兒我就哈欠連天想去和莊周相會,這種平凡和單調讓我格外懷念半個月前在巡邏車上和兄弟們同生共死、無憂無慮的生活。
一天,我因為買報紙差點沒趕上班車,在後面追得氣喘吁吁才被司機發現給拉了上來,坐定後,我順手開啟上車前買的一份早報,一瞟見頭版標題,我的心頭突然猛地一震,上面赫然登著張君團伙在重慶被捕的訊息,我禁不住罵道:“你小子也有今天?當年可把哥哥們給害慘了……”掩上報紙,我不禁回憶起與這個傳奇大賊相關的那些歲月。
不要說一九九九年這傢伙和警方槍戰時被我和前女友撞個正著,我參警後,當年被張君打成痴呆的那名叫李亮的年輕民警受傷前就是我們樓下那個中隊的,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