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一笑:“別這麼說,其實,我真的很感謝你,謝謝你的關心。”
幾秒鐘的沉默之後,周鵬飛忽然說道:“巧然,你還是復讀吧,和你妹妹一起考大學,我……”他看著我,一臉的真摯,“我可以幫你,我每個月有五百塊錢的生活費,全部都寄給你,我自己可以掙獎學金,再說我也花不了那麼多錢,真的。”
我心裡猛地一震,抬頭看著他,直到這時才清清楚楚地看著他。才上了一年大學,可是他分明已成熟了許多,臉上曾有的那種稚氣已經漸漸褪去,一種出眾的男性魅力漸露崢嶸。
那一瞬間裡,心裡忽然充滿了感激,可是又忽然好自卑,好強與自尊也隨之而來,並立刻佔了上風。
“不!”我搖了搖頭,“謝謝你的好意,我自己能掙錢,不需要別人的幫助。”
“巧然……”他的臉一下子紅了,神情又有些尷尬起來,“我只是……只是真的很希望你能繼續學業,也真的很想幫你。”
我又搖搖頭,衝他一笑:“我自己能做到的事,就不會想著去尋求別人的幫助。”
“你……”
門鎖一響,慧然開門進來了,看見客廳裡坐著周鵬飛,她在門邊楞了一下。
周鵬飛立刻站了起來,臉更紅,也更尷尬了。“那……那我先走了。”說完他便走向門口,從慧然身邊擦過。
“周鵬飛!”我追了出去。
他在樓梯下那個轉角處停住了,回過頭來望著我,眼裡似無奈似失望。
我看著他,心裡好抱歉。我竟這樣拒絕了一個真心想幫我的人,可是卻又無論如何也無法坦然接受他的幫助,我的自尊與要強都不能接受,但還是好感激他。
“真的很謝謝你!”我輕聲地真摯地說道。
他搖了搖頭,笑了一下,那笑容竟是黯然的。“巧然,你……你變了很多……”他還想說什麼,可是終於沒有說出來,轉身走下樓去,留在我眼裡久久不散的是他臉上那分明的苦澀。
回到屋裡,慧然馬上就湊了過來,笑嘻嘻地看著我:“姐,周鵬飛是不是在追你啊?”
“你別瞎說。“我橫了她一眼,望廚房裡走去。
“不是才怪。”慧然跟了進來,粘在我身邊,“我一進來,他幹嗎要臉紅啊?”
“我怎麼知道?”將淘好的米放進電飯煲裡,參上足夠的水。
“姐,他不是已經上大學了嗎?什麼時候開始追你的?”慧然不依不饒的。
“哎,你煩不煩哪。”我沒好氣地看了她一眼,“你如果實在閒得慌,那就幫我洗菜……”
“我還要寫作業呢!”只要一聽到幹活,慧然肯定會溜邊兒。
“那你就寫作業去,別在這兒煩我。”我把小白菜丟進水池裡。
慧然朝我吐了吐舌頭,轉身往廚房外走,又忽然回過頭來:“姐,周鵬飛要是真的追你,你可一定要答應哦,人家上的是清華呢,又是高才生……”
“快來洗菜!”我喝道。
廚房門口立刻就沒了人影兒。
一張一張菜葉地理著洗著,清涼涼的水從指縫間輕柔地滑過,夏季裡燥熱的手指漸漸變得涼了,一顆有些燥熱的心也被浸涼了下來。
清華?高才生?這一切都離我好遙遠啊,現在的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小工人,每天做著枯燥乏味單調的工作,靠這工作每個月得到一點兒微薄的收入,我所走的路,離周鵬飛的那條路已經越來越遠,再也不可能重合了。這,就是人生裡的一種無奈吧。
周鵬飛沒再來過,我的自尊大概也傷了他的自尊。可是我真的不需要依賴任何人,即使生活過得艱難,即使不能繼續學業,我也不比任何人差,我的人生依舊充滿了希望,未來的路在我的憧憬裡也依然是精彩無限的。
我努力地工作著,再是枯燥乏味的工作,我也賣力地做著,為了“做任何事都要做到最好”的信念,更為了每個月多得到一點獎金。在工作中,我得到了師傅們、車間主任甚至厂部的認可和讚賞,也得到了“先進新工人”的獎狀和獎金。
可是在不可逆轉的經濟浪潮下,國營企業的劣勢漸漸凸現出來。我們這個單位的效益越來越差,甚至再也不能維持表面的虛假繁榮。廠裡開始發不出獎金,逐漸得連每個月固定的工資都快保不住了。於是開始了裁員,一撥接一撥的工人下崗了,捧慣了“鐵飯碗”的工人們突然之間失去了依靠,從驚惶失措、憤懣不平,到鼓起勇氣或是被逼無奈,都開始紛紛尋找自己的出路。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