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梓坐下後才抬起頭看他,他的臉色比較蒼白,身上的衣服也髒了亂了,可眸中還是很有神采,唇邊噙著的笑溫和淡雅,望著她的時候她可以看出他眼裡深藏的擔憂和牽掛,即便他還一句話都沒說。
而她必須在他開口前先把話說出來,不然,她怕自己無法將接下來的話說完。
她微垂下眼,說:“這兩天,我想了很多。”
“嗯……我也……”
“我想到最後發現,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她提高了聲音打斷他。
不知為何,辛梓忽然覺得有些冷。
沒有想象中的一臉擔心,也沒有想象中的氣惱抓狂,坐在對面的人似乎刻意拉遠了他們之間的距離,話語間的音調平穩得令人心慌。
“我累了,”她張了張嘴,停頓了下,說,“我很苦惱,但是,我不得不做出這個決定,我們結束吧。”
六十五問
結束這個詞有很多含義。
我們把這個案子結束吧,或者,扣押的事情搞定了,再或者,她不代理這個案子了,找別人吧……
不論多牽強,辛梓還在繼續這麼想著,可怎麼想都無法把思維銜接到那一層意思上去,彷彿一想過去頭腦中的神經末梢就會斷裂,那底層的幽暗便會遮了蔽日地將他的理智抹去。
辛梓臉上的表情凝固了一般沒有變化,只有眼神微微閃爍:“案子,可以找別人來處理。”
淺深半晌沒吭聲,眼睛直愣愣地盯著桌子上的資料夾,直到旁邊的倪淵輕輕推了她一下,她才回過神來。
“不是,我的意思不是那樣。”淺深飛快地蹦出一句,細長的十指交纏緊了又緊,辛梓的氣息在逐漸變弱,直至屏息,頭皮有些發麻,不知道她下一句話說出口後會變成什麼樣。
“我的意思是,我們離婚吧。”
狂風過境後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屋子裡一下子窒息般安靜,淺薄的呼吸聲都像是點燃情緒的導火線。
八年前的場景她還記憶猶新,當她說出分手二字的時候也沒有像現在這樣如坐針氈。
好一會兒,對面的人才給出反應,一如既往的冷靜:“我能和你單獨談談嗎?”說完,辛梓的目光轉到倪淵的臉上。
未等倪淵開口,淺深就先行說道:“有什麼話就直說吧,小淵在這裡……沒有關係。”
其他兩人均是一愣,倪淵愣是因為淺深第一次叫他小淵,辛梓愣是因為淺深的態度。
許久,辛梓把擱在桌上的手放下,僵直的背靠在椅背上,他的聲音極遠,像是從哪裡飄來:“好,離吧。”
“你……說什麼?”迅速抬起頭,淺深有些不可置信。
辛梓別開眼,語氣平淡得好像事不關己:“我同意離婚。”
淺深張了張嘴還想說什麼,可辛梓冰冷得沒有溫度的臉就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不能接受的人變成了梁淺深,來之前她有想過面對一個和八年前一樣的辛梓,他會苦苦哀求,也想過面對一個激動的辛梓,他會怨恨她的反覆無常,也可能情緒不可控制地堅決不同意。
她想,辛梓那麼愛她,應該是那些反應才對。
所以,當辛梓淡漠得不留一絲情面,瀟灑地留給她一個側影,清雅的面龐摸不著半點情緒時,淺深沒來由地慌了。
辛梓等了半了沒等到淺深的下文,便緩慢地轉回頭,似笑非笑地又問了句:“我都同意了,還有問題嗎?”
倪淵側身朝淺深那靠了靠,低聲道:“淺深,把檔案給他吧。”
心理建設明顯過於脆弱的梁淺深大小姐迴轉了半了才把胸中那口憋悶的氣給疏通了一些,可心還是莫可名狀地撕心裂肺地痛起來。
真假似乎已經不是她考慮的問題了,淺深機械地拆開資料夾,腦子裡悶悶地被什麼撞著。袋子裡頭有一份離婚協議書。桌面是深棕色的,襯得那份白紙黑字的協議書異常冰冷無情。她把紙朝辛梓那邊推了推,手指在上面稍作停留,再收回。
“我已經……簽好了。”
倪淵適時地把一支精緻的派克鋼筆放上來,然後一派和祥地坐回位子上默默觀察辛梓的反應。
記憶中的少年有著乾淨白皙的面頰,雖然沒有出眾的五官,卻總能讓人在他幽靜的目光中朦朦朧朧,隨著他的氣息走,然後在他微笑的瞬間恍然心思早已沉淪。眼前的人比起那時候的青澀實在成熟太多,沉著氣的時候神態迷離神秘得讓人忍不住心虛。
辛梓拿起鋼筆的時候,淺深的心臟都提到了嗓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