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物。
成功以為妻子睡著了,他輕輕地坐起來,藉助窗外的夜光,默默地注視著那安詳的妻子,他注視了好久好久。
成功又輕輕地下了床,走到堂屋,堂屋的火爐中的煤已燃過了勁,但火爐的周圍仍然很溫暖,他輕輕地給火爐加了煤,爐中的炭火又慢慢地旺了起來。他點燃了一支菸,慢悠悠地吸著,那菸頭上的火光隨著他的吮吸,一明一滅,如同半夜裡的鬼火。煙吸完了,他把菸蒂扔進火爐,雙手托腮,面對火爐,火爐的縫隙中鑽出的亮光在他臉上有節奏地跳動著,彷彿要驅走他臉上的陰鬱之氣。
成功在火爐旁坐了很久,然後站起身,輕手輕腳地走進了女兒的房間,他藉著窗外的雪光,看到女兒那稚嫩的臉上帶著天真無邪的微笑,大概是女兒正在夢中和爸爸嬉戲,抑或是在媽媽的懷裡撒嬌?成功不知道,他下意識地去摸了摸女兒房間裡的暖氣片,暖氣正在努力地發散著熱,他又輕輕地坐在了女兒的床邊發起了呆。
成功在女兒床旁發了半天呆,他又輕輕地給女兒掩了掩被子,然後轉身又來到了堂屋,堂屋的窗戶沒有拉上窗簾,他站到窗前,望著外面那朦朦朧朧的夜色,望著那深邃幽遠的天空,不知為什麼,一陣孤獨感向他襲來。
面對著沉沉的長夜,成功在想,明天他將怎樣面對自己相濡以沫的妻子,又怎樣面對自己可愛的女兒。他的心想問蒼天,蒼天還是那麼陰沉沉的,他想問大地,大地白茫茫一片。他望著天地發呆,彷彿黑夜裡的一個老樹樁。
其實,妻子並沒有睡著,成功在夜裡的一舉一動她都看在眼裡,他的異常舉動是否已告訴妻子什麼,但妻子那忐忑不安的心仍頑固地不願往那方面想。從成功輕輕地下床時起,妻子就在追蹤著他,當妻子看到他那凝固在窗前的身影時,一種心疼的感覺促使她也輕輕地下了床,她想,畢竟是寒冬的塞外之夜,他站在窗前感冒了怎麼辦,鬧出個病來什麼的怎麼辦,想到這,她輕輕走過去,從身後悄悄地抱住了成功,然後小聲說道:“天快亮了,快去睡一會兒吧。”
成功和妻子輕輕地回到床上,彼此誰也再沒有說什麼,他倆都在暗夜裡睜著眼睛,但誰也不知道在看什麼,又能看什麼呢。
這是塞外的一個無風的冬夜,冷熱的對流給成功家的窗玻璃上掛上了一層薄薄的冰,一彎明淨的月亮從光禿禿的樹梢間窺探著地上的燈光,隨著夜的延伸,那彎明月也好像睏倦似的,慢慢地收攏了它的光亮,日夜喧囂不息的城市此刻達到了靜寂的最高點,啟明星孤獨地站在高空了望著這裡的一切,一種黎明前的黑暗向成功的房間降落,成功的內心湧起了一種沒有著落的空虛。他突然覺得自己好像一個被人遺棄了的殘廢兒,一時看不見了自己的老母,看不見了自己的女兒,悽悽涼涼地在許多陌生的面孔和陌生的眼神中行走;他覺得太虛無,好像掉進了一個黑洞,沒有任何依靠,什麼也看不見的,但在那個黑洞中急速地跌落,四周一片漆黑,他有一種眩暈感,他害怕,他不知道自己怎麼進來的,又走向哪裡,他想哭,可怎麼也哭不出來,胸中的氣體在急速地膨脹著,突然間爆炸了,他明明感覺自己被炸裂了,可靈魂還在飄浮著,在爆炸的同時,他下意識地一叫,一下子從床上坐起來。
一夜未睡,剛剛有點睡意的妻子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忙問:“你怎麼啦?”
成功雙手抹了一把臉,說:“剛才做了一個夢,夢見我一下子被炸裂了。”
妻子沒有說什麼,只是翻了一下身,又等了幾分鐘,伸手拿起了床頭櫃上的手錶看了看,然後穿衣起床。
妻子做好早點,女兒吃完早點後背上書包上學去了,成功的眼中佈滿了血絲,他有好幾個晚上都沒睡覺了,他睡不著。
一輪朝陽躍出了山坳,把一抹光輝塗抹在了成功家的窗戶上,家裡頓時亮堂許多。他抽著煙,妻子坐在沙發上。
妻子開口問道:“你有什麼話就說吧。”
成功仍在大口大口地吸著煙,一言不發。夫妻二人沉默了好一會兒。
成功使勁地在菸灰缸中掐滅了菸頭,然後用雙手抹了一下臉,像是自言自語地說:“咱們離婚吧。”
成功原本想,此話一出口,肯定會引來妻子的一頓臭罵,然後是妻子的嚎啕大哭。他準備承受這一切。出乎他意料的是,妻子竟無動於衷,像一尊雕像般凝固在了沙發上。
成功問道:“你怎麼不說話呢?”
妻子這才長嘆了一口氣,低聲地說道:“你還讓我說什麼呢?”
“說說你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