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們那樣的班級和專業裡,女孩子都養得很嬌貴,除非家裡條件特別差,不然都不會出去做什麼事。雖然我也知道這種氛圍,這樣集體的虛榮簡直是不正常的,我承認我受環境的影響非常大,我自己本來就非常虛榮和懶惰。在這樣的環境裡自己的虛榮做作嬌生慣養等等品質都得到了長足的發展。變成了一個無可救藥的小女子。
家教和兼職這些事情,我也沒有告訴父母。不讓父母知道是怕他們傷心。
我已經走投無路了,我不想半途而廢,折騰了半天什麼事情都沒有做成,白忙乎一場。所以,我決定和葉離去找家教。無論如何,一定要找到一個。一定要掙到屬於自己的第一份錢。
又是一個週六的下午。我們來到了司門口新華書店前。
那裡已經有很多學生了,三個兩個一群,也有的是一個人站在那裡。有的在和一起來的同學聊天,有的捧著一本厚厚的書在看。他們的面前都放著一張半平方米大的紙,上面用毛筆寫著,“家教”兩個大字。然後下面註明了語、數、外或者理、化之類的。如果是武大或者華工的,還會把校名也大大地寫在紙上。
我和葉離也把我們事先準備好的那張寫了“家教”二字的白紙從書包裡拿了出來。然後站在了那裡。
我們就這樣成了商品,街邊廉價的商品,任人挑選,買或者不買,我們都不能夠有任何怨言。還要忍受那些名牌商品的歧視。
我告訴自己,心一定不可以在所有的時候都那麼敏感。我不停地對自己說,這不是什麼丟人的事情,我只不過是想自食其力,不想再增添父母的負擔,他們供我上大學已經很不容易了。我不停地告訴自己,不可以自卑,你看還有好多和你一樣的大學生,他們不也都是好好的嗎?還有人談笑風生呢。我告訴自己用自己所學的知識掙錢養活自己是件光榮的事情,爸爸媽媽知道了一定會很高興的。
可是我的臉還是燒得通紅。我覺得自己耳朵的溫度已經超過一百度了。我不敢抬起頭來看人。我怕遇到熟人。我在這個城市長大,我在這個城市的繁華地帶把自己當商品陳列展賣,我比葉離緊張一百倍一千倍。在這來來往往的街頭,我隨時都可能遇到熟人。他們是我小學同學,中學同學,大學同學,親戚朋友,父母的同事,我從來都沒有像那天那樣覺得自己的生活是和這麼多人聯絡在一起的,自己的生活會受這麼多人的牽絆制約。如果他們看見我在這裡,他們一個鄙夷的眼神就足以把我的自尊殺得體無完膚,他們一個居高臨下的姿態就可以讓我敏感的靈魂粉身碎骨橫屍街頭。無論我怎麼勸說自己這不是丟人的事情,可我的內心還是覺得自己這麼多年來都沒有這樣丟人過,你們可以批評我的價值觀不對,你們可以嘲笑我虛榮得可笑,這麼多年的學校生活,我的聰明我的美麗讓我一直很風光。可是,那一天,我不得不放下所有的尊嚴和虛榮,把自己當成一個沒有思想的商品,靜靜地陳列在那兒任人買賣挑選,所有敏感細微自尊都得隱收起來扔到一邊去……我胡亂想著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呼吸困難,渾身燥熱,像是發高燒一樣難受,彷彿馬上就會暈過去。我的靈魂已經出竅了,只剩下一具空殼強打著精神站在那裡。那一刻我不敢有靈魂,我的靈魂在這樣的時候會落荒而逃,會飲恨自殺。
司門口新華書店那裡有很多家長週末帶著孩子來買參考書,都是些望子成龍望女成鳳的人,可憐天下父母心。
有家長帶著孩子走過來,低著頭一個一個地看地上的紙上寫的字。遇到武大華工之類就會停下來和別人攀談。
我看到自己的紙上就寫了一個可憐巴巴的“家教”兩個字。覺得自己很無恥。這麼不怎麼樣的學校,會有人來請我們嗎?
終於有一個40歲樣子的男的帶著一個10多歲的小孩子一路走走挑挑然後在我們面前停下來了。我立刻打起了精神。把疲軟的雙腿站直了。
他看了看,然後直接問,數理化你們能教嗎?我和葉離對視了下,我沒有經驗,於是葉離說,叔叔這樣跟您說吧,我們是學文科的,看您的孩子讀幾年級,如果是高年級的,物理化學我們教他可能有問題。
男人又看了我們紙張一眼,搖搖頭,不再搭理我們,走了。
我看到我們面前那張靜靜躺著的白紙黑字。很嘲諷地與我對視著。
那天下午,我和葉離站了整整五個小時,只有兩個人來問過我們,一聽我們是文科的,搖搖頭就走了。我和葉離兩個人各自想著各自的心事,很少說話。站累了,我就坐在書店的臺階上發呆。看來來往往的人的腳,穿皮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