燦爛的朝陽輻射在大小不一的冰塊上,折射出萬紫千紅的彩虹。一時,數也數不清的豔芒撲進略帶單調的屋子,就連每個人的衣裳也都閃閃發光,美麗的叫人說不出話來。
海荷官笑臉盈盈地站在七彩霓虹的中央,古靈精怪的俏臉綻放著如花的笑靨,混和著童真和無邪的娃娃,叫人由骨子裡生出又愛又憐的情緒。
“你這孩子又調皮搗蛋了。”海紹懷看著一地的冰屑、水漬無奈透頂。
“無妨、無妨,小孩子會頑皮才正常。”戈錦蠡不以為意。
他看得出來這對姐妹花個性迥然,一個嬌怯如花,一個健康活潑,不分軒輊的面貌,同樣惹人喜歡。
他家中雖然也有兩個年齡相仿的孩子,一個安靜少言,一個卻是古怪孤僻,如果能多兩個女娃進門或許能讓冷寂的宅子增加一點歡樂。
“讓錦蠡兄見笑了。”拂掉海荷官一身溼,海紹懷拉正她的衣襬。身為父母,其實他沒有比較偏袒哪個孩子的心理,手心手背都是肉,若要真的強求差別待遇,就是香雪藥罐子的身子讓他凡事都替她多留了幾分後路,相較荷官的活蹦亂跳又是另一種的操心了。
“香雪的名字取得真是好,肯定是出自小老弟你的手筆嘍。”
“哪裡!借花獻佛而已。”海紹懷謙虛自衝地說道。
原來,海家四口住在蘇州西南七十多里處的香雪海,香雪海處處種梅,家家戶戶愛梅,每到寒冬,滿嶺滿山的雪梅,成了花的世界,香雪海的女兒有著雪與梅的面貌、肌膚、氣質和韻味,因此,蘇杭最漂亮的美女不是產在西子湖畔,也不是姑蘇城內,是在——香雪海。
海紹懷是個淡薄名利的人,生平無大志,以種花耕田維生,夫唱婦隨一家四口生活倒也過得其樂融融。
日子一天天過去,一對璧玉般的女兒轉眼也過了十五、十歲,老兩口不免為女兒的終身大事發起愁來。如果說自己的女兒粗鄙無才倒也算了,找個能匹配的鄉下男子粗茶淡飯就可將就。偏偏,兩個女兒心性極高,在他的教導下詩書、音律、經書無一不通,老大香雪有滿腹經綸,女紅更是蘇杭一絕;荷官耐性稍欠,可是算盤打得刮刮叫,腦筋聰明絕頂,有經商的天分。
要替女兒找到好的機會就必須走出深山,要不然永遠沒有飛黃騰達的機會,夫妻倆思來想去,想到自己年少的朋友,所以乘著農忙季節的空檔期帶著兩個女兒下山來到杭州。
戈家是古董世家,從不知幾輩子前就傳承的古董販賣鑑賞行業,帶給他們豐沛的利潤,也豢養了戈家人對生活品味的高度要求,除此以外,木材的批發、陶窖的燒鑄、珠寶鑑定、書法畫品乾坤都有涉獵,所以在古玩的範圍內戈家的旁系營生也十分龐大。
不過,你要是以為這樣家庭教育出來的子弟肯定眼睛長在頭頂上,就大錯特錯了,戈迴風傳承了戈錦蠡的好脾性還有母親的好面貌,小小年紀就懂得和氣生財的大道理,出價、賣價都有獨特的眼光,十八的年紀已經是“蠡月古軒”的副手了。
這也是海紹懷敢冒險將自己一雙女兒託付給戈錦蠡很大的原因。
溜出枯躁乏味的大屋,海荷官拍拍沾上草屑的裙子,大人真無聊,一直說話有什麼好玩的?不懂!
從小住在香雪嶺的她對豪門的東西無所不好奇,首先她把心裡想了好久的意念付諸行動,那就是將庭院水缸裡的睡蓮一律拔除,再用蓮花葉子撈起大水缸裡的小魚,眼巴巴送到人工湖裡,剛才悶在屋裡時她就想這麼做了,小小的魚缸哪比得上寬闊的水湖舒服,就算是魚,也想要自由才是。
大功告成後,當然,她一身特意換上的乾淨衣裳也報銷了。要把衣服恢復到一塵不染的重建工程是不容易,可也難不倒她,了不起把衣裳脫下來泡到人工湖裡,接著攤在草皮上曬一曬,又是完好如新的衣服,誰看得出她造過孽。嘿。
光著胖滾滾的手和蘿蔔腿,她把連身的紅綢裙浸溼,卯起勁地刷洗起來。
正當她努力地毀屍滅跡時,一股宛如寒夜驟來、無人預料暴雪般的琴聲深深淺淺地從高處拖曳下來,那入耳的琴音時而低吟迴盪,時而浩淼無垠,冰和火,冷跟熱,像拍岸的江濤般席捲入的思緒。
海荷官聽著聽著,儘管不懂樂理琴譜,可是那綿延飛躍的琴聲像一根心絃勾引住她全部的靈魂,甚至,她還錯覺地以為聽見拉琴人矛盾撕扯的吶喊聲。
循著忽高忽低的音樂她穿花拂柳,走走停停,儘管曲折的迴廊跟迷宮一樣,她一點都不怕,追逐著漸漸要銷聲匿跡的音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