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這是我的,有空打給我。”
陵城是個多雨的城市,吳澄從地下通道出來的一霎那,一滴冰冷的水從天而降,正落在他眉間。
他伸手抹掉。手機在這時響了起來,是他的母親。
同一時間,商業區懸掛的巨大液晶電視上,正在重播對電話裡這個女人的專訪。
“吳玉雁女士,對於這次您又登上財富榜女富豪首席,有什麼觀點需要傳達?”
母親淡定地微笑:“財富,不過是我的一個符號而已。”
真好,她越來越有“富貴”二字的派頭了,不但富,而且貴,誰也看不出十五年前,她是如何從沿海地區購進廉價的化纖衣料,一路逃票,無證攤販,一個年輕女人,每一天面臨城管的追擊,同行的惡意,如何狼狽,如何潦倒。
她現在在電話那頭,用和電視上截然不同的聲調道:
“澄兒,現在哪裡?”
“在看您的專訪。”
“怎麼,還在公司?”她溫柔地說,“不要太辛苦,有空,多陪一陪沈檸。”
“我明白。”他其實是想不到別的話答她。
“澄兒?”她聽他沉默下來,“你不開心?”
“沒有,米蘭那邊,天氣好嗎?”
“好,很好,你有時間,也該帶沈檸到處玩一玩。她畢竟是年輕女孩子,我和你沈伯伯交情再好,你自己也要努力。”
“我知道。”
母親在那頭輕微地嘆了口氣,一點聽不出來,是電視裡那個神采飛揚的商界女強人:
“澄兒—我要做什麼,你才能對我親一點,像兒子對母親,而不是‘城市寓言’的經理對董事長?”
“媽。”他心中悱惻,叫了一聲,“您想太多了,我當然是您的兒子。”
“好,好。”母親嘆息:“那你早點回去休息。”
“您也一樣。”
收了手機,雨勢已經轉密,吳澄伸手攔了一輛出租:“去‘錦苑’。”
師傅瞥了他一眼,去這個城市最高檔的住宅小區,這麼年輕,漂亮到近乎陰柔,這青年不是小開,就是富婆包養的小白臉。
後者的可能性還大一點。
師傅暗自輕蔑地嗤了一聲,帶著對寄生蟲或者性工作者的敵意,轉動方向盤,計程車轉了個彎,併入這個城市夜間浩渺的車流。
雨漸漸大了,車內聽不見雨聲,調頻廣播正播送一首情歌,前奏相當長,長到不知什麼時候,歌手已經開始慢慢地唱—“我是一棵秋天的樹,時時仰望天等待春風吹拂。”
聽起來有經年的陽光味道,只是據說唱這首歌的人,幾年前就已經不在了。
吳澄陷在這安靜的陳年調子裡,看著玻璃上雨痕一道一道划過去,心裡頭產生奇怪的一個念頭,剛剛那個女孩子,不知道有沒有帶傘?
出租在“錦苑”大門停下。
“麻煩您了。”吳澄說著下車,回手力道輕緩地合上車門。這讓司機師傅對他的印象多少有所改觀,要知道有的人,從出租上下來,關門簡直就跟扔一個垃圾袋似的,惡狠狠怦然一聲,心臟病都要被他們嚇出來。 電子書 分享網站
乍逢(3)
“這個小開,還怪有禮貌的。”師傅嘀咕一聲,車還沒發動,就見青年的身後無聲無息多了一個身影。
“嗨!”很大一聲,主要很突然。
吳澄的的確確被嚇了一跳,回頭看見明豔的一張臉。
“怎麼這會兒才回來?”這張臉的主人還要惡人先告狀,明明比他矮了大半個頭,偏偏氣勢十足,一隻手撐著一把透明的小傘,另一隻手的手指頭直接就點在他肩上,“你知不知道,你們小區的門衛瞎了狗眼,不給我進去呀!”
憑良心說,沈檸這個女孩這麼野蠻,不完全是受了韓國電影的影響,以至於作為一種流行的姿態執行—她本身,是挺有野蠻的資本的。
她父親沈博海,陵城十大優秀企業家之一,改革開放初期在沿海地區掘到第一桶金,然後回到陵城,在當時尚不完善的市場機制下,成為內地第一批自主創業的年輕人。江山代有才人出,她父親卻是一直不讓*數十年。中年得女,不用說有多麼寵愛,沈檸沒有被寵得無法無天,已經是很蒙祖蔭庇佑的一件事了。再說,她長得這麼漂亮—一件英倫風的黑白學生裝被她穿出這樣淑女兼帥氣的範兒來—雖然一開口就全盤露了餡。
“你來,怎麼沒有打電話給我?”吳澄微微皺眉,問。
“打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