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儘量吧。”
“還有,今天下午的心理諮詢,不要忘了。”
吳澄從她這句話的第一個字就知道她要說什麼,但他還是耐心地聽她交代完畢,然後說:“我不會忘的,您放心。”
水流噴灑而下,從髮間流遍全身。
吳澄站在那兒,四周只剩水聲,他一時有些惘然。
轉過視線,水霧蒙罩的鏡子裡,是一個面孔蒼白的青年,他走近對著鏡子抹開自己濃密的黑髮,一道淺淡的傷痕隱在裡頭,他的指尖摁過去,劇烈的疼痛—來自心理上的極大部分和生理上的微小部分—一起作用,他頭疼得厲害。
閉上眼,母親的,沈檸的,所有人的面孔都模模糊糊連成一片。
這段生活,明明每個人都稱頌是劫後餘生,於他卻是一個不知所以然的幻覺。
吳澄下午一點四十到達“弗洛伊德”,來見他預約好的李揚。
雖然後者說起來是醫師,這裡卻不是醫院,而是叫做“心靈按摩所”,你迷惘了,失落了,對整個人生都產生懷疑了,還是隻是季度獎金髮少了以至心理失衡了,沒問題,這裡都可以負責接待,包管讓你一顆脆弱的心臟熨服妥帖,不再給你找麻煩。
重逢(2)
李揚是這裡的小金牌,年紀輕輕的,預約的人排滿所有的工作日。
吳澄翻著手裡的一本雜誌,兩個年輕的小助手在距他不遠處輕聲談論:
“等李醫師的吧?”
“嗯,每個星期都來,好幾年了。”
“真的?”
“我也是聽說,說他剛來那時候李醫師還是剛從業的小卒呢,你想想。”
“長得真是—心理有什麼問題?不會打老婆吧?”
兩個女孩子正在嘀嘀咕咕,旁邊一扇門開啟來,一位中年男人在門口跟身穿白大褂的年輕帥哥握別:“謝謝你啊,李醫師。”
“不客氣。”李揚微笑道,手收回來,悠悠閒閒地插在口袋裡,“小王,麻煩通知下一個—對了。”
他伸頭一望:“吳澄,下一個就是你吧?”
吳澄從長椅上站起來,跟他走進內室裡去。
“最近怎麼樣?”李揚看上去漫不經心地擺弄桌上的小物品,把墨跡實驗之類的道具都放進櫃子裡去。
“還好。”
李揚關上櫃子門,過來伸手拍拍他:“吳澄,你可以瞞任何人,但你不能瞞我,不然我沒辦法幫你解決問題。”
吳澄不說話。
“跟我說說,我們不過才一個星期沒見。”
吳澄猶豫了幾秒:“我最近……”
李揚也不催他,靜靜等著。
最近怎麼樣,有點惶恐,某些記憶彷彿沉渣泛起,他原本的平淡生活被莫名地驚擾。
他描述給了李揚聽,一邊輕微地咳嗽。
李揚倒了杯水遞給他:“那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什麼人,或者什麼事?”
吳澄聽著對方的提問,水杯沾唇的瞬間,他想到一張陌生的臉。
但那應該不過是個路人而已。
這念頭太荒唐,所以他沒有說。
兩個人交流到既定時間,吳澄站起身準備離開。
李揚看看他:“你今天臉色實在不大好,怎麼回事?”
“可能著涼,昨天淋了雨。”
“這我可治不了。”李揚笑笑說,“回去多喝點熱水。”
他一邊說,一邊跟吳澄一起走出門,回手帶上。
“下班了?”
“對,下午帶你就兩個,女朋友等著呢。”
“真是幸福。”
“還行吧。”李揚跟他一路沿長廊走過去,“不過女人鬧起小心思來麼,就是我也搞不定。”
吳澄想配合地微笑一下,整個人有點暈眩。
李揚從更衣室換完衣服出來去洗手間,剛剛進去就被嚇了一跳:
“吳澄?吳澄?怎麼回事?”
吳澄靠在洗臉檯子上,臉色煞白。
李揚在計程車上給女朋友打電話:“喂珊珊啊。”
“下班了?在哪?”
他看看後座上虛弱的吳澄:“是這樣的珊珊,我可能得遲點兒去你那,我有個朋友不太舒服,我得送他去醫院。”
“……李揚,我們今天出來見面吧。”她倒沒有不愉快的樣子,“我也有朋友在我這裡。”
李揚首先看見的是一捧康乃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