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著她搖搖欲墜的模樣,還要強自裝出一切都很好,心下一痛。“笨蛋,我只是要你容讓我孃親,並不是要你對她的一切作為都全盤接受!”
她誤以為他在怪她,眼圈兒一紅,一顆晶盈的淚水斷然落了下來。“對不起,我不知道該怎麼拿捏。”
就算她的頭低低,以烏黑的髮髻示人,他還是眼尖地瞧見了那顆斷線的淚珠兒,無聲落入泥土中迅速被吸乾……
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她有多少顆淚珠也是這樣悄然無聲地出現、消失?
杜少卿深吸了一口氣,突然覺得一股怒意竄升了上來,他放開手,鐵青著臉大踏步就向庭門衝去。
她大吃一驚,死命地追上去攀住他的手臂,“你要做什麼?”
他惱怒地回頭,腳步不停,“我會跟我娘說清楚,你是府中的客,她老人家不需要這樣特加教訓。”
府中的客……她胸口一疼。
她想做的,不止是這府中的客啊!
可是眼前,她得先阻止這場可能爆發的衝突,他是個正直耿介的男人,於情於理不會坐視這將軍府中有私刑,可是那是他的孃親啊,她這麼百般吞忍也是希望有一天婆婆、甚至於他,會明白她的心意,會接受她……
現在他生氣了,找婆婆說清楚,豈不是弄擰了一切嗎?
何況,她也不要他們因她而失和,這罪過太大了!
她緊緊地抱住他的腰,“求求你,別去……”
“沈姑娘,你是我府中的客,沒有必要接受這個。”他神色陰沉。
她仰望著他,小臉充滿央求,“無論如何,我名義上都是你的人,是婆婆的媳婦……”
“我答應過你父親,待你以禮,讓你無憂衣食。”他挑眉怒道。
“可是我不要你待我以禮,我想要成為你將軍府中的人,不是客!”她失態叫道,淚光隱隱。
他僵住了,不可思議地瞪著她。
她這才驚覺到自己脫口說了什麼,急忙放開他,踉蹌退後了幾步,吶吶地道:“我的意思是說……我……”
他滿眼防備警戒,“沈姑娘,我之前說的很清楚了,我們名為夫妻,實為主客,我不希望你有諸多誤會。”
她像捱了狠狠一棒子,倉皇地後退,結結巴巴地解釋,“是,我沒、沒有期望什麼,也不敢誤會什麼。”
她哪有資格誤會呢?
他待她,始終就是一個生疏遙遠的客人啊。
他表情生硬地點點頭,轉身大步要向女德居踏去,可是才走了不到幾步,突然聽見重物墜地聲。
杜少卿猛然回頭,驚見明月動也不動地暈倒在地上。
“老天!”他的臉瞬間白了。
杜少卿面色鐵青,不知在跟誰生氣,他抱著明月穿廳入房去,動作卻不自覺輕緩了下來。
將她放在床上,他拍了拍手掌,一名護衛很快出現。
“將軍。”
“去請大夫來。”
他的專屬護衛恭敬地一抱拳,銜命迅速離去。
他這才將視線調回她身上。
她的臉色好蒼白,緊閉著的眸子底下,長長的睫毛也掩不住那淡淡的淤紫……通身上下有著說不出的疲憊。
杜少卿拉過了一床錦被,輕輕掩住了她的身子,順手幫她撥開了垂落在頰旁的髮絲。
娘……到底對她做出什麼樣的事來?
這是他心底升出的第一個疑惑,他不自禁地緩緩坐在床沿,凝視著她疲倦卻依舊清麗堅強的小臉。
恍惚間,他彷佛看見了花容……堅定而倔強,有著最體貼人的一顆心和機智慧黠的談吐。
“花容也是這樣的,寧可自己委屈,為了我承受一切……”他陡然有一絲閃神。
花容,他的花容……杜少卿顫抖著手,極致思念渴望地觸碰了她柔嫩微涼的臉頰。
枕上的人兒不自覺地微微一動。
他倏然一驚,立刻甩去了這個荒謬的念頭,手指像燙著了一般縮回。
她不是花容,她是沉明月,雖然她們有一些談吐相似之處,但是沈明月永遠也不會是陶花容,更不是他心愛的那個女子。
他的臉色蒼白卻僵硬起來。
他對她的確充滿了憐惜或歉疚,但是這不代表他可以進一步接納她。
“對不起,你永遠不是我愛的那個人。”他凝視著她,語氣堅硬似鐵,“但是我會保障你的生活,這是我唯一做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