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劉宗經飽嘗可望不可即之苦,來到黃浦江邊徘徊,百船爭鳴首尾相望的繁忙景象更增加了他的失落感,望著渾濁的江水不斷髮出哀鳴:“我不怕捱餓甚至失去生命,就怕失去未來的光輝。如今活著還有什麼意義?不如縱身一跳下去算了!”
可是禍不單行,就在劉宗經考大學的前夕,父親又被踢出知識分子的隊伍送到嘉定勞改農場,工資也從一百五十元減至五十元,而且住房也被房管所勒令從兩個大間搬到一個小單間。原本生活還算富足的家庭,頃刻間灰飛煙滅陷落困境,即使母親想盡辦法,一家人勒緊褲腰帶,仍顯得捉襟見肘,到了月底不得不到親戚家去借錢借米。
接二連三的打擊讓劉宗經心如死灰,再也無法集中精力:老是覺得背後有人在盯著他議論他;無論是走在街上還是公共汽車裡,都感到所有的目光都在嘲笑他。結果他名落孫山,連國內大學也未考取。這下子走遠了,再也無法更改,他成了一名社會青年,被街道分配到菜場賣起了豬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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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兩隻搪瓷杯
一
在菜場裡,他不可能得到重視而成了被遺忘的角落。別的青年都有機會參加各種政治活動,但是唯有他不能。好在他的師傅是一位黨員又是食品組大組長,而且曾經獲得過區裡首屆斬肉比武大會的第一名,工資也因此連升三級。他的技術在菜場裡沒人能和他匹敵。這稍微給了劉宗經一點做人的想象空間,覺得能拜在這樣一位師傅門下多少還能借點光算是幸運的。
師傅好像已經預先知道劉宗經的家境,所以每天不但要教他業務知識還不定時地給他上上政治課。說到業務,師傅把賣肉說得玄之又玄:什麼叫雌大排什麼叫雄大排,怎麼識別前豬爪和後豬爪,小排要以白翳為準,夾心在五根半肋骨處下刀等等;說到政治,他總是離不開苦大仇深、憶苦思甜。
姑媽是個心地善良、心直口快的女人;即使劉宗經不能過繼給自己,平時也一直關心著他的成長;得知他去了菜場賣豬肉的情況後,立即從洛陽來到上海,不失時機、直截了當地對嫂子說出了自己的想法:“在菜場賣豬肉不但天天天不亮就得起來,而且賣的都是冷凍豬,大冷天凍得像石頭一樣,弄不好刀劃在手上怎麼辦?再說,我也看不出在小菜場會有什麼前途?還是到洛陽去跟他姑父學習中醫吧。雖說姑父是個體工商者,但無關大局,因為中醫畢竟也是一門祖先傳承的寶庫。另外,對你家裡也能減輕負擔。家裡如今已經大不如前。你又生有四個兒子,別的不說將來結婚房子就是一個大問題。”
嫂子這次面對她的苦口婆心總算是鬆了口:“好吧。只要宗經願意,我也沒有意見。”
姑媽最後給嫂子吃了一顆定心丸,說:“我也不會要求他改姓。他能長期住下去我自然很高興;他以後學成仍想回到上海,我也不會阻攔他。”
嫂子情緒低落地說了一句:“改不改姓沒什麼意義。因為這個家讓他很傷心,也沒必要再留戀了。”
“就這麼決定了。”姑媽轉身對劉宗經說:“我先回去準備一下。你想什麼時候啟程,寫封信告訴我。我們全家都隨時歡迎你來。”
劉宗經垂著頭,默默地一時也沒有拿定主意。
第二天,劉宗經把姑媽所說的話告訴了師傅。師傅聽了立刻作色,斷然說:“你千萬不要相信你姑媽的鬼話!上海是八類地區工資待遇全國最高,洛陽算什麼?差遠了,一個零頭都不到!我不是拖你後腿。小菜場再小再不好聽也是國營單位。”他扳著手指,自豪地一一羅列,“月底有工資,生病有勞保,退休有退休金,死亡有喪葬費還有撫卹金;你姑父是私人診所要啥沒啥,怎麼可以和國營單位比?你不要發戇!上海戶口要出去容易,等你後悔想回來就難上加難了!”
經師傅這麼一說,劉宗經回來想想:“師傅的話真的很有道理,姜到底還是老的辣!”於是打消了去洛陽的念頭。
姑媽又來催過幾次,他就是無動於衷。
二
因為菜場職工的家都在菜場附近,所以一線營業員每天的早飯多數都由親屬送來。劉宗經的師傅也一樣,每天的早飯都是由他的一個女兒阿琴送來。阿琴雖說長得不算漂亮,但是五官端正看上去溫文爾雅,認真瞧一瞧,仔細琢磨一下,還是有幾分討人歡喜之處。
劉宗經因為媽媽要管好這個家很不容易,晚飯本來就只煮一鍋菜,加上又是四個男孩,所以每天晚飯總是吃得鍋底朝天。媽媽倒是很想留點給劉宗經作為早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