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二狗怒了,“一輩子!”
曹蒹葭終於開口,輕輕柔柔說了一個字,卻是石破天驚。
“好。”
第十二章 不是一個孃胎
陳二狗很狡猾地沒有詢問曹蒹葭那一個“好”字是真是假,任由這一股驚心動魄在心底翻江倒海,還是一臉從魏端公那裡學來的狐狸笑意,看著和藹,其實沒付諸於太多真正感情。以前陳二狗忽悠詐唬張家寨村民的時候就挺會戴臉譜,到了南京見識了魏端公,功力越加精進。曹蒹葭也識趣,輕描淡寫略過這個意味深長的敏感話題,讓陳二狗帶著她逛了一遍山水華門,一路上她沒少灌輸給陳二狗一些地產內幕,光是竄改容積率這一點就讓陳二狗瞠目結舌,他這個鄉巴佬很詫異一個小數點浮動就能帶來破億的額外收入,至於炒房團轉戰二三線城市或者精英學者與房地產商的聯姻,其中錯綜複雜的細節讓陳二狗聽得津津有味,只是沒什麼語不驚人死不休的點睛之語,他畢竟只是個所有積蓄還不能在上海買兩個平米的窮光蛋,接觸了點經濟學並不能讓陳二狗一口吃成了專家學者,不過跟曹蒹葭相處,陳二狗也不費腦筋去譁眾取寵,安心做個傾聽者,她說他記,她做他想,她要是偶爾能施捨一兩個秋波媚眼,陳二狗也懶得故作清高地視而不見,屁顛屁顛地瞪大眼睛使勁瞧,抹一把口水,不懷好意琢磨著她一不小心摔一跤,然後能扶她或者揹她,只不過曹蒹葭既然能把陳二狗過肩摔丟出去老遠,走路那叫一個穩當。
“二狗,想清楚以後做什麼沒有?”曹蒹葭走到一處樹蔭下,透過樹葉仰望天空,神色肅穆,這是她的一個慣性姿勢。
看得陳二狗又是一陣自慚形穢,因為某本書上說喜歡仰視天空的人大多習慣審視內心道德,陳二狗覺得自己只顧埋頭賺錢幹活,大俗人一個,跟曹蒹葭精神境界上的差距相差了不止十萬八千里,說實話他也不知道為什麼這個神仙姐姐為什麼願意在他身上浪費時間,也許是吃飽了撐著吧,陳二狗只能想出這麼個相對來說比較靠譜的答案。聽到曹蒹葭的問話,陳二狗蹲在樹底下,平視前方,很老實回答道:“不知道,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二狗,知道窮人可悲在哪裡嗎?”
曹蒹葭輕聲道,神色沒有憐憫,沒有悲慟,既沒有身為世家子弟的居高臨下,也沒有太多矯情的泛濫同情,她沒有等待陳二狗的答案,自問自答,“在我看來,是一輩子打拼一些別人一出生就有了還不樂意珍惜的東西,最可氣的是等到自己終於殺出一條血路,拿到手了財富,權勢,女人,卻發現這些東西都帶不進棺材,也不想帶進去,因為那些最後想抓在手心的東西,早就典當給生活,賤賣給世故了。這還算幸運的,每個窮人起初大多都是兩眼抹黑,像你一樣,看不到明天是好是壞,也不清楚今天做的一切是否有實際意義,滿世界飄蕩著鈔票的氣味,成功人士在燦爛微笑,文人騷客在無病呻吟,當官的在高呼反腐倡廉的時候揮金如土,這都與你無關,又慼慼相關,於是有人怒了,有人哭了,還有人瘋了,最多的是還有人麻木了。說這些,文縐縐,酸了點,但都是我親眼所見,懂事後一點一點一滴一滴想出來的,我看到過很多比你聰明的男人,也是窮人出身,為了出人頭地,透支著才華和天賦,一小部分飛黃騰達,大部分栽了,栽在女人肚皮上,或者政客手心裡,或者奸商算計下,不少死了,都是才華橫溢的年輕人,原先都被老頭子們看好,視作雕琢後可成為大器的璞玉,一一夭折,有的跑到國外洗碟子去了,有的被貴婦包養成了小白臉,有的進了秦城監獄,二狗,這些東西,也許今天你聽起來純粹是些沒有共鳴的遙遠故事,但生活永遠比現實荒誕,這一點你必須記住,我希望以後你見到了我這樣怎麼都不太正常的傢伙,再遇見趙鯤鵬那樣的看起來過不去的坎,別慌,像你第一次爬上東方明珠塔那樣,就算心裡怕得要死,也咬牙扛下來,所以我這次在南京找到你,一點都不覺得你丟臉,二狗,我爺爺說過一句話,人在做,天未必在看,但躺在地底下的先人一定在看。我只看過你爺爺墳墓一次,不敢胡亂說話,但有一點我肯定,他希望你一世榮華,但更希望你好好活著,結婚生子,傳宗接代,讓你子女在他墳前喊一聲太爺爺。”
陳二狗瞠目結舌,沒想到曹蒹葭會掏出這麼多肺腑之言,蹲在她身旁,仰頭,剛好能看到她的下巴,精緻圓潤,像極了一小段水潤的錦繡緞子。
曹蒹葭伸出雙手,朝著天空構架了一個長方形框子,這是她第二次擺出這個手勢,第一次是在張家寨深山,她輕聲道:“二狗,你看,這就是現在你能看到的天空,比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