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蘆葦上,都獲得了成功,《人民日報》白紙黑字登著呢!這是一個破除迷信、解放思想的時代,是一個創造人間奇蹟的時代,既然馬和驢交配能生出騾子,誰又能擔保綿羊和家兔交配不會產生新的畜類呢?聽話,去吧。”
醫學院校花、極右派學生喬其莎臉漲得通紅,委屈的淚水在眼眶裡打著轉,她執拗地說:“不,我不,這違背基本常識!”
場報主編道:“小喬,你好糊塗啊!”
“不糊塗就打不成極右派了!”場報主編對喬其莎的關切顯然引起了馬瑞蓮的不滿,她冷冷地頂了他一句。
場報主編立刻垂下頭,不吱聲了。
一個男配種員走上來,說:“馬隊長,我替她做吧。甭說是把綿羊的精液射進家兔的子宮,就是把李杜場長的精液射進母豬的子宮,我也絲毫不為難。”
配種員們怪笑起來,場報主編偽裝咳嗽才避免了笑出聲音。馬瑞蓮惱羞成怒,罵道:“混蛋,鄧加榮,你太過分了!”
那個鄧加榮,拉下口罩,顯出一張無法無天的馬臉,冷冷地說:“馬隊長,本人既沒有手提帽也沒有永久帽。本人家三代礦工,根紅苗正,你可別用嚇唬小喬的一套來嚇唬我。”
鄧加榮說完,揚長而去。馬瑞蓮把滿肚皮鳥氣全撒在喬其莎身上:“你,幹不幹?不幹的話,這個月的糧票我可要全部扣發了。”
喬其莎憋著,憋著,終於憋不住了,眼淚連串成行地滾出,嘴巴里也發出了哭聲。她裸手拿起配種器,跌跌撞撞地跑到發情母免前——那兔子顏色青紫,脖了上拴著一根紅繩——按住了它,它撲撲楞楞地掙扎著。
這時,上官盼弟變成的馬瑞蓮終於看到了我,冷漠地問:“你來幹什麼?”我把場部辦公室主任的條子遞過去。她看看條子,說:“到養雞場去吧,那兒正缺一個乾重活的壯工。”她不再理我,對主編說:“老於,回去發稿吧,稿子嘛,留有餘地吧。”主編哈腰道:“到時請您看小樣。”她又對喬其莎說:“喬其莎,根據你的請求,同意你調離配種站。你收拾收拾,去養雞場報到。”最後,她對我說:“你怎麼還不走?”我說:“我不知道去雞場的路。”她抬手看看腕上的表,說:“走吧,我正要去雞場辦事,順便把你帶過去。”
遠遠望得見雞場用石灰刷得雪白的牆壁時,她停下了。這是緊靠廢舊槍炮場的、通向雞場的泥濘小路,路邊的小溝裡,汪著一些暗紅色的汙水。在那片用鐵絲網攔起來的空地上,狂長的野篙子淹沒了破爛坦克的履帶。坦克的紅鏽斑斑的炮筒子淒涼地指向藍天。牽牛花的嫩綠色的藤蔓,纏繞著一門高射炮斷了半截的炮管。一隻蜻蜓立在高射機槍的槍筒上。老鼠在坦克的炮塔裡跑動。麻雀在加農炮粗大的炮筒裡安家落戶,生兒育女;它們叼著翠綠色的蟲子飛進炮筒。一個頭上扎著紅綢蝴蝶結的女孩坐在炮車的老化成焦炭狀的橡膠輪胎上,呆呆地看著兩個男孩在用鵝卵石敲打著坦克駕駛艙裡的零件……馬瑞蓮把目光從荒涼的槍炮場上收回來,臉上的表情與方才在配種站氣指頤使的樣子判若兩人。“家裡……都好嗎?”她問我。
我扭轉臉,看著在高射炮口上點點顫顫的彷彿蝴蝶觸鬚的牽牛花藤蔓,心中充滿怒火,你連姓名都改了,還問這個幹什麼?我心裡想著。
“本來,你的前途是無限光明的,”她說,“我們也為你高興。可是,來弟把一切都毀了。當然,也不能完全怪她,母親糊塗……”
“如果您沒有別的吩咐,”我說,“我就去雞場報到了。”
“嗬,幾年不見,長脾氣啦!”她說,“這倒讓我感到幾分欣慰,上官金童二十歲了,應該把褲襠縫死、把奶頭拋掉了。”
我背起鋪蓋,朝著雞場走去。
“站住,”她說,“你不要對我們誤會,這幾年我們也不順,就是這樣吹,人家還嫌我們右傾。我們也是沒有辦法,‘鳥兒韓披紙袋——沒有辦法’。”她熟練地引用了一句流傳在高密東北鄉的歇後語。她摸出那張條子,從懸掛在胸前的鋼筆套裡,摸出鋼筆,在紙條上潦草地畫上幾個字。她把紙條遞給我,說:“去找龍場長,把條子給她。”我接過條子,說:“您還有什麼話,就一次說完吧。”她猶豫了一下,說:“你知道,我和老魯,混到今天這個份上,是多麼地不容易。所以,請你不要給我們添麻煩了。暗地裡,我會幫助你,在公開的場合……”
“你不要說了,”我說,“你既然連姓名都改了,就與我們上官家沒有任何關係了。我根本就不認識您,所以,求您也不要給我什麼‘暗地裡的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