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氣越來越濃厚。
洪經略每聞著這香味,不覺心中一動;每心一動,便忙自己止住。這樣子捱了許多時候,洪經略覺得越發地清醒了,翻來覆去地只是睡不熟,那女子看他不得安睡,便有一搭沒一搭地和他說些閒話。洪經略起初也不去睬她,後來那女子問起:“經略府上有幾位姨太太?哪位姨太太年紀最輕,面貌最美?洪經略聽了這幾句話,便勾起了他無限心事,心中一陣翻騰,好似熱油煎熬一般難受。又聽那女子接著說道:”經略此番離家千里,盡忠在客館裡,倒也罷了;只是府上那一位美人兒,從此 春花秋月,深閨夢裡,想來不知要怎麼難受呢?“洪經略聽到這裡,早已撐不住了,”哇“的一聲,轉過身來,對著那女子抽抽咽咽地哭個不住。那女子打疊起溫言軟語,再三勸慰著。
要知洪經略性命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二十一回 多爾袞計殲情敵 吉特後巧償宿緣
卻說洪經略才止住了哭,嘆一口氣,說道:“事已如此,也顧不得這許多了。只是這毒藥吃下肚去,怎麼還不死呢?”
一句話,只引得那女子一頭躲進洪經略懷裡,只是嗤嗤地笑個不休。洪經略問她:“什麼好笑?”那女子拿手帕按住朱唇,笑說道:“什麼毒藥不毒藥,那是上好的參湯呢!俺看你餓得難受,求生不得,求死不得,便哄著你喝下去一碗參湯接接力。
是俺家從吉林進貢來的上好人參,這一碗吃下去,少說也有五六天可以活命。看經略如今死也不死。“說著,又忍不住吃吃地笑。洪經略給她這一番話說得臉上紅一塊白一塊,果然覺得神氣越清醒了,又聽那女子在他耳邊低低地說道:”經略大人,我看你還是投降的好。一來也保全了大人的性命,二來也不失封侯之位,三來也免得家裡幾位姨太太守世孤單,四來也不辜負了俺相勸的好意。“她說到這裡,霍地坐起身來,一手掠著鬢兒,斜過眼珠來,向經略溜了一眼,接著粉腮上飛起了兩朵紅雲,低著脖子,只是弄那圍巾上的流蘇;一種嫵媚的姿態,把洪經略看得個眼花繚亂。他忙一收神,跳下地來,大聲喝道:”你是哪裡來的淫婢,敢來誘惑老夫?“那女子聽了,卻不慌不忙,盤腿向炕沿上一坐,從懷裡掏出一方小字的金印來,向洪經略懷裡一丟。 洪經略接在手中看時,不覺把他嚇得魂靈兒直透出泥丸,兩條腿兒軟軟地跪倒在地,連連磕著頭,說道:”外臣該死!
外臣蒙娘娘天恩高厚,情願投降,一輩子伺侯娘娘鳳駕。“原來那方金印上刻著兩行字,一行是滿洲字,一行是漢字:有”永福宮之寶璽“六個字。洪經略到這時才知道坐在炕上的便是赫赫有名的關外第一美人、滿洲第一貴婦人——孝莊文皇后。
直嚇得他不住地磕頭,只求娘娘饒命。那娘娘伸出玉也似的臂膀來,把洪經略拉上炕去。洪經略看時,見皇后穿一件棗紅嵌金的旗袍,那大襟上揩著自己的眼淚鼻涕,溼了一大塊。他越發地不好意思,爬在炕上,還是不住地磕頭。此後卻不聽得他兩人的聲息。
良宵易度,第二天一清早,洪經略從夢中醒來,枕上早已不見了那昨日勸駕的女子。停了一會,四個宮女捧著洗臉水和燕窩粥進來。洪經略胡亂洗過臉,吃了粥。接著外面遞進許多手本來,睿親王多爾袞、鄭親王濟爾哈朗、肅郡王豪格、貝勒嶽託、貝子羅託、大學士希福剛林、梅勒章京冷僧機等滿洲一班權貴,都親自來拜望。多爾袞說:“皇上十分記念經略,務必請經略進宮去一見。”停了一會,內面傳話出來,宣待詔進宮。洪承疇剃去了四面頭髮,頭頂上結一條小辮,穿著皇帝給的紅頂頭翎、黃馬褂,大搖大擺地踱出棺來,跨上馬,後面跟著一班貝勒、大臣,直走到大清門外下馬。那裡祖大壽、童協、祖大樂、祖大弼、夏承德、高勳、祖澤遠等一班明朝的降將,都候在朝門外,見洪承疇來了,大家上前去迎接,跟著一塊兒上殿去。
從大清門走到篤恭殿,從篤恭殿走到崇政殿,兩旁滿站著御林軍士。洪承疇跪在殿下,三跪九叩首,稱皇帝陛下。禮畢,太宗皇帝宣洪承疇上殿,在寶座左面安設金漆椅一隻,金唾盂 一,金壺一,貯水金瓶一,香爐二,香盒二。後面站著穿綠衣黃帶青衫褂、戴涼帽的侍衛四人。皇帝賞洪承疇坐下,問他明朝的政教、禮制、風俗、軍制,十分詳細,足足談了兩三個時辰。皇帝退朝,聖旨下來,拜洪承疇為內院大學士,在崇政殿賜宴。從此以後,太宗常常為國家大事召洪學士進宮去,文皇后也坐在一旁。洪學士見了文皇后,爬下地去,多磕幾個頭,口稱“罪臣 ”。文皇后見了,總微微一笑。太宗也因為皇后有勸降的功勞,便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