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龐兒越發看得親切,真可以稱得上“唇紅齒白,眉清目秀”八個字。像我佛庫倫,倘能嫁得這樣一個夫婿,才可稱得才子佳人,一雙兩好呢。如今我和他是世代仇家,眼見得這段姻緣只得付之幻影空花了。這是佛庫倫女孩兒的心事。她站在院子外面,抬著脖子,一邊望著月兒,一邊勾起了她一腔情思。佛庫倫想到心煩意亂的時候,便忙撇下;忽然想起那布林胡裡湖邊的夜景一定不弱。這湖邊是她和兩個姐姐常去遊玩的地方,離家門又不遠,她便悄悄的一個人分花拂柳地走去。才過山坡,便露出一片湖水來。這時四山沉寂、臨流倒影,湖面上映著月光,照得和鏡子一般明淨。她揀一塊臨水的山石坐下,一股清泉從山腳上流下來,流過石根,發出潺潺的響聲來。佛庫倫到了這時,覺得心曠神怡,心中塵俗都消。她仰著臉,只是怔怔地看著天上的月兒。
忽然,聽得山腳下有人微微喘息的聲音,接著悉悉索索的一陣響,從長草堆裡爬出一個人來。他面龐映著月亮,佛庫倫認得他便是烏拉特。這時她一寸芳心不覺一陣跳動,忙把手絹兒按住了朱唇,靜悄悄地在一旁看他。只見烏拉特在地下爬著,可憐他渾身血跡模糊,臉色青白,嘴裡不住地哼著。他掙扎著爬到那泉水邊,低下頭去,伸著兩手掬起泉水來,往嘴裡送,一連吃了幾口,才覺得精神清爽些。誰知他一回頭,見一個美人兒站在他面前,不覺嚇了一跳,便喘著氣問道:“姑娘可是布林胡裡村中的人麼?”佛庫倫聽了,不好意思和他答話,便微微地點了點頭。烏拉特見了,便顫微微地站了起來,一步一步地向佛庫倫身邊走來。佛庫倫看了,認做他要來報仇,忙轉身要逃去。那烏拉特在後面氣喘噓噓地說道:“我烏拉特受了重傷,如今被姑娘看見了,料想要逃也逃不脫身;姑娘你也不用回去驚動大眾,我有一柄刀在這裡,請姑娘把我的頭割下來拿回村去。一則,也顯了姑娘的功勞;二則,我死在美人兒似的姑娘手裡,也是甘心的。”他說著,從懷裡拔出一柄刀來,哐噹一聲丟在地上,他自己的身子也跟著倒了下來。佛庫倫聽他話說得可憐,又見他撲倒在地面上,身子一動也不動,一時倒也弄得她進退兩難。候了半晌,佛庫倫便忍不住上前去扶他起來。誰知那烏拉特傷口痛得早已暈厥過去,他那衣襟上血跡沾了一大塊,那血水還是往外流個不住。不覺打動了佛庫倫的慈悲心腸,便伸手插在他肋下,慢慢地把他的身子拖到水邊。
她屈著一條腿,把烏拉特的頭枕在自己膝蓋上,輕輕地把他衣襟解開,把自己的一方手絹蘸著水,替他洗去血跡;又扯下他一幅衣襟來,扎住傷口。這時烏拉特的臉迎著月光,越發覺得英俊動人,他的鼻息直衝在佛庫倫的粉腮兒上。佛庫倫正在細細地打量他的面貌,忽聽得他嘴裡喊出一聲“阿唷”來,烏拉特醒過來了。他睜開眼,見自己倒在美人兒懷裡,不覺微微一笑。佛庫倫羞得忙推開他的身子,一摔手要走去。誰知那隻左手被他攥得死緊,任你如何掙扎,他總死捏住不放,不覺惱了這位美人,就從地上拾起那柄刀來,向烏拉特的手臂上砍去。
烏拉特卻毫不畏懼,只是抬著脖子,不住嘴地說道:“幾時再得和姑娘相見,好說說我感謝姑娘的心意。”佛庫倫說道:“你要和我相見麼,除非到真真廟裡去。”她一句話說完,嗤地笑了一聲,一摔手,轉身去得無影無蹤了。
蘭關雪擁,巫峽雲封。布庫裡山東面有一座孤峰,壁立千仞,高插雲霄,從布林胡裡村望去,好似駱駝頸子,昂頭天外。
村裡人便喚它駱駝嘴。那駝嘴峰上,隱約望去,緒佛閣好似有一座廟宇,村裡的人每每要爬上峰去探望探望,苦得羊腸石壁,無可攀援,況又是終年積雪,無路可尋。一到春夏之交,有一股瀑布,從駱駝嘴直瀉下來,長空匹練,直流湖底。山下面便 是布林胡裡湖。到這時,水勢彭湃,早把入山的路徑沒入水底裡去了。一到秋天,四山雲氣又迷住了桃源洞口。所以村裡人雖想盡千方百計,終不得見廬山真面目。因此,這一座孤廟,總如海上仙山,可望而不可及,村裡人便把這座廟宇稱做真真廟。村裡人有—句話:“你要相見麼,除非到真真廟裡去。”
這是說不容易見面,和不容易到真真廟裡去一般。佛庫倫姑娘對烏拉特說這句話,只因和他是世代仇家,不容易見面的意思。
閒話少說,這時候又過了一個月,布林胡裡村上早又是四望一白,好似盤銀世界一般。村坊里人農事早罷,便各個揹著弓騎著馬,向山之巔水之涯做那打獵的營生。幹木兒也帶五七個大漢,天天到西山射鵰去。有一天,他射得好大一頭獐,肩在肩膀上,嘻嘻哈哈地笑著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