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聽來怪耳熟。一個人向她飛快跑過來。
那聲音又傳過來:“牡丹!”
她回答一聲:“我在這兒。”
剎那間,來的那個人正是她再也想不到的。
“德年!是你?”
她的腿軟了,全身無力,跌倒在德年的懷裡,覺得熱淚由臉上流下來。竟會是安德年!
德年說:“你現在平安無事了。你堂兄梁翰林也在這兒。”
“會是你?真會是你嗎?”她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竟讓安德年那粗壯的胳膊把她抱著往前走。
他們到了村子中間,搭救她的行動幾乎就要結束了。在院子裡燈籠的光線橫七豎八的交叉著。兩個人受了傷倒在地上,有三四個人手上扣著手銬。一群女人小孩兒在遠處站著,嚇得顫抖不已。水兵們完成了任務,都慢慢走回來。
牡丹現在知道已經遇救,而今是在朋友之中了。她臉轉向安德年,過去數月的相思在心中潮水般一湧而起,緊緊的揪住他的胳膊,貼近他的懷裡,在他臉上亂吻。她沒看見孟嘉,其實孟嘉站得離她很近,靜悄悄沒說一句話。安德年看見了孟嘉,他說:“你看,你堂兄梁翰林在這兒呢。”
牡丹轉過身去。孟嘉正在默默的看著她,一直在看著她。
牡丹喊了聲:“噢,大哥!”她鬆開德年,出乎孟嘉意外,她竟一下子撲到孟嘉的懷裡,不由得抽抽噎噎的哭泣起來。孟嘉內部五臟六腑都震動了,但是胳膊卻只鬆鬆的摟著她。孟嘉不但是當時極為尷尬,同時也提醒自己說牡丹已經不再愛他了,現在雖然是已經找到了她,其實是早已失去了她。為什麼在眾人注視之前投到自己懷裡來呢?她緩緩抬起頭來向他注視。當時朦朧的光亮僅足以讓他看見牡丹雪白的鵝蛋臉兒,在她那兩眼深處,孟嘉相信他看見了一股悔恨的神情。她又低下頭,哭得好可憐。他覺得牡丹的熱淚流溼了他的綢子大衫兒。他只覺得一陣紛亂矛盾的心思,起伏不已。他把牡丹的頭很溫柔的扶起來,以顫動的聲音對她說:“牡丹,別哭了。我們一直在找你,素馨在南京等著你呢。”
她抬起頭問:“我們現在是在哪兒?”
“離南京不遠。”
孟嘉轉過身子去說:“這位是張上尉,你應當向他道謝。”
牡丹看見那位高大英俊的軍官,他的雪白的牙齒在黑暗中閃亮。
那位軍官說:“能找到小姐真高興,全國的海軍都為您效勞呢。”他的聲音粗壯,兩眼以愛的神情望著她。
牡丹說謝謝他們搭救。
張上尉喊一聲:“大家都好了吧?”他吩咐一個人鳴哨兒一聲,在碼頭上聚齊,準備回航。他轉身看了看牡丹穿著白睡衣的女性的身段兒,笑著說:“你能走嗎?你知道,我們弟兄們都願揹著你走的。我們忘記帶一頂轎子來。”
“我能走,謝謝。”
大家開始登船回去。幾個俘虜之中有一個傷了腿,很痛苦的瘸著走。他們的妻子都號啕大哭,看著丈夫被海軍帶走。燈籠紅黃的光處處閃亮,小路上移動的人影橫斜錯亂。張上尉走在前頭,時時把他的燈籠擺動過來給牡丹照路。
安德年在牡丹右邊兒走,梁孟嘉在她左邊兒走。她一時無法鎮定下來,所以既不知想什麼,也不知道說什麼。她覺得靠近堂兄多問問家裡的情形,還比較相宜;可是孟嘉分明是不言不語,而攙扶著她胳膊的卻是安德年。難道孟嘉知道她和安德年之間的戀愛嗎?知道多少呢?她也不太介意。她就越來越倚向安德年。德年告訴她他們正在坐的是一艘驅逐艦,正在開往南京。
她問德年:“你太太怎麼樣?”
“她在家呢,傷心流淚,想孩子。也夠她受的。我只有盡力而為。你發生了事之後,我不得不離開家。她聽說你失蹤了,嚇得不得了。”
牡丹心中覺得歉歉然,儘量和堂兄去說話。她把胳膊離開安德年,問孟嘉說:“素馨好嗎?”
“很好。她現在住在南京巡撫公館。”孟嘉發覺自己又和牡丹說話,自己都有點兒害怕。
“我聽說妹妹要和你回南方來。你見了我爸爸媽媽沒有?”
“還沒有。現在我們就和你回杭州。”現在由於孟嘉見到她時顯得懶得說話,缺乏親熱,這使牡丹覺得自己做錯了事。
現在乘此小船去上那艘驅逐艦,牡丹坐在孟嘉身旁。德年則坐得遠一點兒,正和一位軍官說話。牡丹的手輕輕的,而又有幾分膽怯之下,這樣接觸到孟嘉的背部。孟嘉不動,也不用眼看她一眼,但是牡丹碰到孟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