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轉移到政法幹校後,按照周恩來的指示,於1972年3月16日,從各大醫院抽調醫生為“案犯”做全面身體檢查。彭德懷拒絕檢查,說:“我不檢查,我現在也不工作,是反革命,資產階級,修正主義分子,看什麼病!”說著說著就激動起來。
第二天,醫生來到5號屋,只說服他抽了血,驗血結果正常。實際,致命的癌細胞已在噬蝕著他的生命。
不久,他的右手指劇痛,長了一個小疙瘩;他經常便稀;失眠加重,每日凌晨一兩點就醒來,睜眼到天明。
之後,他常常便血,昏倒兩次。
1973年4月10日16時,彭德懷一次便血800—1000毫升,經駐點醫生檢查,發現有一外痔,做了止血處理。專案組想到周恩來關於案犯有病可住院治療的指示,報了彭德懷病情,建議送醫院檢查。
當晚,彭德懷又便血。監護點聯絡送阜外醫院,醫院拒收。聯絡衛戍區一師醫院,又拒收。直至大出血的第七天晚上,彭德懷才被送到解放軍總醫院(301醫院)第九診室就診。經內外科會診為直腸癌,已屬晚期。
苦難拼搏的歷程即將結束,偉大的囚徒即將落下生命的帷幕。
在這樣一個時刻,誰敢來關心他的命運,給他以最後的安慰呢?
6年前,1967年6月,彭德懷的侄女彭梅魁曾被允許給彭德懷送衣物食品,但不久,就開始全國大批彭德懷。彭梅魁和他的弟妹們在回憶文章中寫道,那時,“我們兄弟姐妹幾乎人人受審查、挨批鬥”,“我們繼續給您送東西,一次一次又一次……三年五年又過去了,我們仍得不到您的訊息”,“在萬般無奈的情況下,我們想到了周總理”。
1972年底,彭梅魁鼓起勇氣給周恩來寫了一封信,打聽伯伯的下落。
信落到專案組手裡,專案組上報說:彭德懷“經黨的多年教育至今仍不認罪……暫不準探親”。只允許寄送食物及日用物品,仍由衛戍區轉交。以後彭梅魁就繼續給伯伯送東西。
1973年4月17日,彭德懷經確診患晚期直腸癌。當晚,專案組在關於彭德懷的病情向中央的報告中才提出:“鑑於彭德懷病情嚴重,準其侄女彭梅魁等家屬探視。”報告附301醫院對彭德懷病情的診斷書說:
“便血原因可以相當肯定為此癌瘤破潰所致,癌瘤位於直腸左後壁,離肛門緣約6—7厘米。癌約5厘米,中心部有一潰瘍,癌瘤較大,已屬晚期。”
4月18日上午,監護點要彭德懷去301醫院住院,彭德懷說:“我只需要把政治問題搞清楚,給我治政治病,不要住院。請示審委不要住院了。”下午,彭德懷3次便血,病勢嚴重,監護點不得不緊急送彭德懷去醫院。
是夜,殘月昏黃。彭德懷臉色蒼白,向日夜監視他的戰士說“再見”。至此,他結束了長達6年零3個月加23天的囚居生活,走出了鐵網高牆,走向生命的最後途程。
翌日,彭德懷躺在301醫院十四病室的第五病床上。這是一間單人病房,雪白的牆壁,雪白的床鋪,只是窗戶從底到頂用報紙糊著,昏暗、鬱悶。病房門裡門外都站著哨兵。按周恩來的指示,彭德懷應“保外就醫”,但並未被遵循。
21日早晨,護士來掃除,開啟一扇窗戶,病房頓時明亮起來。彭德懷對醫生說:“幫我把窗戶上的紙去掉。”醫生說:你給警衛戰士說。彭德懷勃然大怒,拍桌說:“我不是‘145’(為在醫院保密,對彭德懷不用名,而用十四病室5床的編號,一如對犯人一般),是廬山那個彭德懷!住院了,你們還不放心!?我不住這個月婆房(指像產婦房不透風不透光)!我回去住監獄!”哨兵說,以後有什麼事給專案組說。彭德懷氣得把桌子拍得更響。他發現,他仍然是囚徒,住進了新的囚室。
22日晚,醫院通知他,按病情需要做手術。彭德懷提出要上面派人來與他談話,與侄女彭梅魁見面。
第二天下午,專案組兩人領彭梅魁到病房。彭梅魁見到病床上分離7年、過了6年囚犯生活、終於被摧殘病倒的伯伯,一陣心酸,張著嘴,怎麼也喊不出來。彭德懷伸出顫抖的手,緊緊握住彭梅魁。因專案組的人在旁,彭梅魁不能多問多說。一會兒,在專案人員的催促下,彭梅魁向伯伯揮淚告別。彭德懷說:“走吧,以後不要來看我,免得妨礙工作。”彭梅魁來探病如探監,彭德懷怕連累侄女。
周恩來得知彭德懷患直腸癌已到晚期,十分著急,指示中南海門診部主任卞自強帶著他的批示到301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