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樂不明大人的心思。”
“哦?”
“是,不稱呼您的兒子‘公子’……”
“我對北政所下令:絕不要加‘阿’和‘公子’之類。”
“大人變了!”
“我沒有變,只是想法改變了些。”
“可是,有樂以為他便是鶴松轉世。”
“哼,什麼鶴松轉世!有樂,像你這樣的人,怎會相信此類無稽之談?”
有樂笑了,“有樂相信是大人對神佛的虔誠,把一度失去的少主召還了……”
秀吉聽了這番話,拍膝笑了起來。他頗喜有樂這番話,眯著眼睛不停地笑,“有樂,你這些話可真是巧妙的迎合啊!哈哈。我對神佛的篤信,會使一度被召去的鶴松回來,這都是什麼鳥話啊。哈哈哈。如果生的是女子,就是母親回來了?好笑,哎,讓人笑破肚皮……”
有樂很快恢復了冷靜,“不好笑,大人,死後有無靈,完全看人生前的心。”
“好了,不要說了。好好,不管生下的是男是女,我都不讓他用‘阿’字和‘公子’的稱呼。就這樣吧。”秀吉說著,突然陷入沉思,不過他心情已變好了。連續的不幸和戰局的不利,大大動搖了秀吉的自信,毫無疑問,他在與動搖的信心痛苦搏鬥。
此後,每當由朝鮮送來軍情,秀吉的意見都不同往常。澱夫人的懷孕或許戰勝了他的動搖。他欲相信,夜晚已過,清晨再度來臨……可是,有時這反而又成了動搖的原因。
是年十二月十八,改元,年號文祿。文祿元年只有十二天,接著就進入了文祿二年。改元的同時,秀吉又說自己要渡海,去和渡過鴨綠江來到朝鮮的明朝將軍李如松決戰。“晤……我又要有孩子了,怎麼能就此老去呢?我要站到陣前去,一腳踢散大明軍。”之後他真的派黑田長政送信,說三月要渡海征戰。
可是,文祿二年正月起,就諸事頻頻。
正月初五,正親町太上皇駕崩,同一日,明將李如松和朝鮮軍配合,一起進攻平壤……兩個訊息幾乎同時抵達名護屋。
在平壤,有小西行長頻頻謀劃議和之事。行長認為,如果敗給明軍,非但秀吉沒有面子,諸將也會陷入難以預料的苦戰之淵。
“畢竟我不去不行,奉行們頂什麼用?”秀吉有時放出大話,有時耀武揚威舉行茶會,可是,他的鬢髮迅速變白,衰老得甚是明顯。
小西行長於文祿二年正月初八在平壤被圍困,大敗於燒了牡丹臺的李如松。同時,明朝的先鋒錢世楨等又渡過大同江南進。留守朝鮮京中的石田三成、增田長盛等,也在這個時候與黑田、加藤、小早川諸將撕破臉皮,但為了挽回頹勢,不得不於正月二十一暫且退回京中。
不管什麼戰爭中,總會發生諸將意見不和的情形。然而,這次的戰爭,小西、石田、增田等一開始就相當清楚其不利形勢,不過都不敢與秀吉明言。加藤、小早川、立花、吉川、黑田諸將則不知這背後之事,開始時尚充滿鬥志。兩方不和,一方為了能早日議和而焦躁,一方卻以武士的心境勇往直前。
正月二十一在京城舉行會議,雖然很多人不情願,卻不得不承認事實真相。
正月二十六,小早川隆景、立花宗茂、吉川廣家、宇喜多秀家、黑田長政等在碧蹄館遭李如松的反攻而敗走平壤。同月二十九,與鍋島直茂同抵京城的加藤清正,於二月十六再度為李如松所破。小西行長、黑田長政、石田三成等重建攻打幸州山城陣容……
花了將近一個月的時間,這些戰報才送抵秀吉面前。此後戰敗之報頻傳。秀吉的後悔,恐是從這個時候開始的。有時,由陣中敗逃回來的步卒和民夫,要比失敗的訊息更先抵達國內。缺糧甚是嚴重,糧秣運送能力決定了軍隊的命運,這已不是隻靠豪言壯語能解決的了。秀吉不免頗為焦躁。
秀吉於三月初命令毛利輝元在釜山領取兵糧,向全軍配發。在朝諸將於三月十六上書說人夫短缺,請求秀吉延期渡海。秀吉於四月初三取締了懲罰逃兵的命令;四月十二,下令原渡海所用兵船改為運糧船,向在朝軍隊輸送糧草,宣佈暫停渡海;此後,命令大軍從朝鮮京城撤退,嚴令在釜山浦的淺野長政護送軍糧,迅速遣返。
連登陸時一氣攻下來的京城,也必須放棄。撤退期間,還須想出議和的條件。
以前和小西行長見過面的明使沈惟敬,和行長於四月十二再度相會於龍山,討論議和事宜。此時秀吉已充分意識到戰局的不利,卻不願承認。他前半生的輝煌,正在發生急速而奇異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