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兩酒,膽子壯了,就好像今天與他閒聊的不是副市長,而是一個貼心的小兄弟。石維民知道老江這人非常耿直,也知道他酒後肯定要吐真言,今天剛好有這麼一個機會,可以聽聽他說說心裡話了。
“江頭,最近又有不少新作吧?”因為彼此已經很熟了,石維民引用了市作協職工們對他的稱呼,使人感到親切,能讓人拉近距離。
“一部《禍樓》整得我焦頭爛額,還差一點兒遭了一個不白之冤,最近筆頭兒懶了一些。於百無聊賴中只寫了幾首小詩,也不太滿意。哦……差一點忘了,有首《迴歸》,你斧正一下吧!”江正華說完從那件黑色舊風衣裡面的口袋裡拿出一首詩稿來。
石維民接過詩稿,開始瀏覽起來。這是一首反腐敗的長詩,全詩寫得氣貫長虹,悲壯而深沉,石維民禁不住大聲地朗誦起來,然後放下詩稿,連聲讚了幾句,又點評了一下。
“過獎了,還是多提點批評意見吧。”
“提什麼意見?無懈可擊。不過依我看……這首詩很難發表。”
“為什麼?”江正華笑了,緩緩地問了一句。
“為什麼?如果我作為詩刊編輯也不敢刊用啊。不合潮流……”石維民直接了當。
江正華笑而不語,只是一口又一口地吸著煙。
“我說老江頭啊……你這個人很坦率,連寫文章都直白。”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我是一輩子再也無法改變了。至於這首詩,我只是有感而發,想說一說心裡話,發洩一下心中的憂慮和不滿。我壓根兒也沒打算拿去發表。”江正華丟了菸頭,又點燃了一支菸。
石維民笑了,他知道已將他的話兒套出來了。果然,江正華開始滔滔不絕。
老百姓是我們的衣食父母。有一首歌說的是天地間有杆稱,老百姓就是那杆公平稱。如今官場上也流行著一句話,叫做什麼“金盃銀盃不如老百姓的口碑,金獎銀獎不如老百姓誇獎”,非常形象化。可話是這麼說,但實際做起來卻不是那麼簡單……你看有些領導一上臺,搞了多少個短期行為的所謂政績工程,最後成了腐敗工程,這裡面肯定有貓膩。結果人在前面上去了,後面的橋就垮下來了。官帽兒越戴越大,最後還是掉下了。
有人說出幾個腐敗分子怕什麼?天塌不下來,地也陷不下去。你看這世界,還不是一天天地在進步嗎?
道理如此,現實揪心啊!為什麼會有那麼多人削尖腦袋投機鑽營,千方百計地想往上爬呀,就是因為做官有好處。有的人天天在喊為官一任,造福一方。結果怎麼樣?還不是江山依舊。中國的老百姓過去一直比較老實,但今天的老百姓已不是過去的老百姓了,他們不愛聽口號,他們只愛看結果。……現在有的人,你看他一天都在幹些什麼?……早上跟著車子轉,上午為了兒子轉,中午提著杯子轉,下午圍著桌子轉,晚上拉著裙子轉。這就是他的一天工作流程,像個什麼話?他又幹了多少正經事情?
手指上夾著的那支香菸已燒結成長長的灰燼,像是不堪重負地慢慢彎曲下來,最後終於落下了。手指被灼了一下,江正華敏捷地一抖,迅速將菸頭丟進菸灰缸。石維民突然拿起茶几上那盒迎客松牌香菸,取出一支丟在江正華面前的茶几上,然後自己點了一支,沒有再發言,而江正華卻越說越激動。
現在有些人所奉行的一套人生哲學,完全就是赤裸裸有錢就是老大。有權也等於有錢。在位時利用手裡的權千方百計地撈錢,千方百計地為個人撈取好處,機關算盡,窮兇極惡,就像一個餓死的鬼,連吃塊骨頭都不吐渣兒,也不怕被卡死被撐死!企業改制本來是件好事。結果怎麼樣?有一大部分錢卻改進了奸商和貪官的腰包裡,造成國有資產的大量流失,真令人痛心哪。結果呢?垮臺了,變得一文不值。貪官雖然倒下了,身後留下的是垮塌的橋、坑凹的路和裂了牆的樓。老百姓卻被坑苦了。
“那又怎麼樣呢?地球還不是照常轉。”
“我就是看不慣現今官場上這些大大小小貪官的嘴臉。會上一套,會下一套;人前一套,人後一套。膽大包天,視國法黨紀如同兒戲。中央三令五申不準乾的事,他們照樣敢幹。懲罰了那麼多的腐敗分子,他們仍然置若罔聞。他們好像什麼都不怕,就是唯恐共產黨人的執政地位不垮。如果再繼續這樣下去,天下遲早要毀在這些人的手中。”江正華越說越激動,聲音也越來越高:
“老江頭,莫急……莫急……社會生活的本身,就是一個大舞臺,人人都是一個演員。正面角色也好,反面角色也好,大家都只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