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她真怕雁容落榜,讓別人來笑話她這個處處要強的母親。她天天對雁容說:“你絕不能輸給別人,你看,徐太太整天打牌,從早到晚就守在麻將牌桌子上,可是她的女兒保送臺大。我為你們這幾個孩子放棄了一切,整天守著你們,幫助你們,家務事也不敢叫你們做,就是希望你們不落人後,我真不能說不是個好母親,你一定要給我爭口氣!”
江雁容聽了,總是偷偷的嘆氣,考不上大學的恐懼壓迫著她,她覺得自己像揹負著一個千斤重擔,被壓得透不過氣來。在家裡,她總感到憂鬱和沉重,妹妹額上的疤痕壓迫她。和弟弟已經幾個月不說話了,弟弟隨時在找她尋事,這也壓迫著她。爸爸自從上次事件之後,對她特別好,常常故意逗她發笑,可是,她卻感到對父親疏遠而陌生。母親的督促更壓迫她,只要她略一出神,母親的聲音立即就飄了過來。
“雁容,你又發什麼呆?這樣唸書怎麼能考上大學?”
考大學,考大學,考大學!還沒有考呢,她已經對考大學充滿了恨意。她覺得母親總在窺探她,一天,江太太看到她在書本上亂畫,就走過去,嚴厲的說:“雁容,你最近怎麼回事?總是神不守舍!是不是有了男朋友?不許對我說謊!”“沒有!”江雁容慌張的說,心臟在猛跳著。
“告訴你,讀書時代絕不許交朋友,你長得不錯,天份也高,千萬不要自輕自賤!你好好的讀完大學,想辦法出國去讀碩士博士,有了名和學問再找物件,結婚對女人是犧牲而不是幸福。你容易動感情,千萬記住我的話。女人,能不結婚最好,像女中校長,就是沒有結婚才會有今日的地位,結了婚就毀了。真要結婚,也要晚一點,仔細選擇一個有事業有前途的人。”“我又沒有要結婚,媽媽說這些做什麼嘛!”江雁容紅著臉說,不安的咬著鉛筆的橡皮頭。一面偷偷的去注視江太太,為什麼她會說這些?難道她已經懷疑到了?
“我不過隨便說說,我最怕你們兩個女兒步上我的後塵,年紀輕輕的就結了婚,弄上一大堆孩子,毀掉了所有的前途!最後一事無成!”“媽媽不是也很好嗎?”江雁容說:“這個家就是媽媽的成績嘛,爸爸的事業也是媽媽的成績……”
“不要把你爸爸的事業歸功到我身上來!”江太太憤憤的說:“我不要居這種功!家,我何曾把這個家弄好了?我的孩子不如別人的孩子,我家裡的問題比任何人家裡都多!父親可以打破女兒的頭,姐姐可以和弟弟經年不說話,像仇人似的。我吃的苦比別的母親多,我卻比別的母親失敗!家,哼!”江太太生氣的說,眼睛瞪得大大的。
“可是,你有一群愛你的孩子,還有一個愛你的丈夫,生活在愛裡,不是也很幸福嗎?”江雁容軟弱的說,感到母親過份的要強,尤其母親話中含刺,暗示都是她使母親失敗,因而覺得刺心的難過。“哼,雁容,你太年輕,將來你會明白的,愛是不可靠的,你以為你爸爸愛我?如果他愛我他會把我丟在家裡給他等門,他下棋下到深更半夜回來?如果他愛我,在我忙得不可開交的時候,他會一點都不幫忙,反而催著要吃飯,抱怨菜不好?你看到過我生病的時候,爸爸安慰過我伺候過我嗎?我病得再重,他還是照樣出去下棋!或者他愛我,但他是為了他自己愛我,因為失去我對他不方便,絕不是為了愛我而愛我!這些,你們做兒女的是不會了解的。至於兒女的愛,那是更不可靠了,等兒女的翅膀長成了,隨時會飛的。我就從我的父母身邊飛開,有一天你們也會從我的身邊飛開,兒女的愛,是世界最不可靠的一種愛。而且,就拿現在來說,你們又何嘗愛我?你們只想父母該怎麼怎麼待你們,你們想過沒有該怎麼樣待父母?你就曾經散佈謠言說我虐待你!”
“我沒有!”江雁容跳起來說。“沒有嗎?”江太太冷冷的一笑。“你的日記本上怎麼寫的?你沒有怪父母待你不好嗎?”
江雁容心中猛然一跳,日記本!交給康南看的日記本!她再也沒有想到這個本子會落到母親手中,不禁暗中慶幸自己已經把康南夾在日記本中的信毀了。她無言的呆望著面前的課本,感到母親的精細和厲害,她記得那本日記是藏在書架後面的,但母親卻會搜出來,那麼,她和康南的事恐怕也很難保密了。“雁容,”江太太說:“唸書吧。我告訴你,世界上只有一種愛最可靠,那是母親對兒女的愛。不要怪父母待你不好,先想想你自己是不是待父母好。以前的社會,是兒女對父母要察言觀色,現在的社會,是父母要對兒女察言觀色,這或者是時代的進步吧!不過,我並不要你們孝順我,我只要你們成功!現在,好好唸書吧!不要發呆,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