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黃家村村口池塘邊的黑石上,對著一群在水上游來游去的肥碩鴨子發呆,像一個照看鴨子的人在細數著鴨子,似乎那樣數了就可以保證鴨子不會丟失。她好象在等人,會不時地朝身後大路望望。
她似雕塑立在那裡,毫不在乎灰塵弄髒她那身高檔衣服。
衣服雖然昂貴,但穿在她身上很不得體:尖頭羊皮高跟鞋裡的肉快從裡面蹦出來了。黑褲褲管隨意卷著,淺紅色棉褲,露在外面,像成熟石榴裡的籽兒露到殼外面。黃色羽絨服套在她身上,似稻草人身上披的布條。胸前和領口上滿是汙點,還戴了一雙紅色的袖套。頭髮隨意繫著,算不上蓬頭垢面,卻是一副不修邊幅的樣子。說明她很不會打扮自己,跟她現在過的上等生活格格不入。可見,她在城裡居住快一年了,那裡瘋狂的時尚和有錢的生活並沒改變她那如假包換的農村婦女形象。
池塘對面的田埂上,有幾個農婦正給麥苗鋤草,頭用白色毛巾裹著。
她們都認識馮小珍,但誰都沒有跟她說話。
第十四章 可笑私奔(2)
她們把自己跟已是城裡人的馮小珍劃清了界線,就像把睡夢與現實劃得那麼清。
馮小珍是她們睡夢裡翩翩起舞的蝴蝶,而她們只是一群每天得在農田裡跟扶犁的老牛打交道的人——不與不在一條道上或檔次上的馮小珍來往——這是人與人之間地位財富相差過大後的必然結果。誰叫馮小珍陰差陽錯地給黃大保生了一個孩子呢!這叫母憑子貴。
馮小珍也不把她們的冷漠當回事,誰叫她現在過著比她們任何人都風光的日子呢!
她在城裡有房有車,有爭氣的兒子,還有有本事的初戀情人,將來還有像司馬賢那樣漂亮的兒媳婦。她們呢!除了手中的鋤頭、精心訓練的老牛、辛苦耕種的薄田外,什麼都沒有了。有一個像黃大保那樣能幹的男人,那更是不可能了。她們的男人——也就是她們的丈夫,跟這些女人一樣平庸、落魄和背時。
在這個世界上,只有最風光的人和最落魄的人永遠都不會成為敵人。最風光的人絕對不會擔心最落魄的人超過他。最落魄的人也知道沒力量超過最風光的人,所以就死了嫉妒他們的心。從而彼此視而不見,當對方不存在。現在,馮小珍跟她曾經同村的人就是這種境況。
黃大保在池塘邊找到馮小珍。
“馮小珍,你哭哭泣泣地把我叫回村來幹什麼?害得我從家裡沒喝上一口水,就趕往機場,飛到A市,再坐了一天的汽車,才到村口。那亂石路像猛浪要把車子掀翻。那鄉巴佬司機還拽得很,求他進村他還不幹了,怕亂石扎壞他那寶貝輪胎。無奈,我只得趕了一輛拖拉機,我的媽呀!那個破機器像外星人丟到地球上的一個怪物,快把我身上的骨頭震得散夥了!”黃大保長篇大論地把他坐車進村的遭遇說了一遍,好象剛才經歷了一場浴血奮戰。
第十四章 可笑私奔(3)
等黃大保埋怨完後,馮小珍知錯般地抬起頭,說道:“你在城裡呆了幾年,就忘了祖宗。……你別記不得了,你是被這亂石路上的祖宗養大的。不過,你也別抱怨了,我叫你來,還不是為了我們的寶貝兒子——小果。”
“你急衝衝地把我叫來就是為了小果?他怎麼了?他又做*犯了?又要我去監獄把他取回來?”黃大保忿忿道:“這個沒出息的傢伙,現在就是被閻王抓走了,我連紙錢都不會給他燒一張。”
“沒你說的那麼嚴重,他只是跟司馬賢私奔了!”馮小珍抽噎道,像天已經塌了。
“他們私奔了?我還以為多大的事呢!”黃大保不好氣道,“你哭天喊地叫我回這村子來?我還以為你快死了哩!”
“他們私奔到這村子來了,我叫你出來和我一起找他們啊!”馮小珍焦急道,“我回這找了他們兩天也沒找到,所以才叫你來的。”
“你怎麼知道他們私奔到這村子裡來了?”
“小果走的時候,給我留的訣別信上說的……說他們要私奔到這空氣新鮮的村子來,培養他們聖潔的愛情。”
“他們真要是私奔了,我回去擺幾桌酒席,叫來所有的親朋,好好慶祝一下。”
“真是前世造的孽啊!”馮小珍擦了一把酸淚,悵然道,“小果怎麼這樣命苦啊!攤上你這麼一個無情的親爹。難道我前世得罪了誰,今世要來報復我的兒子。”
“別說了!我向你保證超不過三天他們會自動出現在你面前。他們完全是在學電影裡那一套,用私奔來威脅我和你——答應他們結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