件恨事,也不至於驀然回首,物事人非事事休,未語淚先流啊!”
紫煙表情一動,悄悄抬眼望著老夫人,見她淚光盈然,慌忙又垂下眼去,臉上的表情卻更復雜了。
“你們若覺得我說的話有道理,那麼從現在起,大家化干戈為玉帛吧,別讓躺在床上的樂梅不安寧。”老夫人望向樂梅,心裡眼裡都是誠懇,都是憐惜。“你們別說這孩子神志不清,也別說為時已晚,當咱們心中去了恨意,除了惡念的時候,福雖未至,禍已遠離!所以,讓咱們放下一切恩怨,眾人一心,只為樂梅祈福吧!”
眾人無語,一片寂靜之中,只有女眷們輕微的哽咽聲。士鵬再也忍不住,忽然直直走向映雪,竭力剋制著內在的激越,啞聲對她請求:“請你允許讓我到懷玉靈前上炷香!多年來,我一直希望幫這件事,除了祈求他的寬恕,今日更要祈求他保佑樂梅化險為夷!我誠心誠意的請求你的允許!”
映雪一時無措,不知該如何是好,只得求助的看著伯超,盼他代為做主,但他只是一臉嚴肅的搖搖頭說:“你別看我,是非恩怨都明明白白的攤在你面前,解鈴還需繫鈴人,你必須自己拿定主意!”
是的,恩怨如亂麻,千頭萬緒,而她是唯一的持剪人,要結要解,都掌握在她手中。映雪深吸了一口氣,終於正面轉向士鵬,這是她十八年來第一次看著他的時候眼中不帶恨意。
“懷玉的牌位在我房裡,我帶你去!”
聽到這句話,柯韓兩家人都鬆了一口氣。柯老夫人欣慰的直點頭,喊著紫煙,拉著延芳和起軒,和悅的說:“來來來!咱們柯家的人,都去給樂梅她爹好好上炷香!”
士鵬原先還一直強忍著激動,直到柯家三代在袁懷玉靈前祭拜完畢之後,他胸臆間那股洶湧的淚意卻再也收束不住了。“懷玉……”隨著這聲發自肺腑的痛喊,他也把臉一蒙,無法自己的痛哭起來。
十八年鬱結,十八年的桎梏,都在那聲痛喊中得到釋放,都讓痛快的淚水洗淨了。
而映雪民中那座堅硬的冰山,霎時亦化為輕柔的流水,沿著她的面頰潸然淌下。
樂梅做了一個夢,一個好長好長、長得做不完的夢。
夢連著夢,夢套著夢,夢醒了還是夢。有些夢倏忽即逝,有些夢縈繞不去,它們一個接一個,如一條時而柔緩、時而險惡的河流,反反覆覆都是水中的倒影,她則是一片落花,隨著夢境的起伏迭蕩而載浮載沉。
彷彿,在燈火闌珊的市集上,她為了尋找起軒而來,卻因人潮的湧動,兩人僅能交換一個匆促的錯身,就身不由己的被人群推移向的。她狂喊著他的名字,他掙扎著對她伸出了手,但一切的抗拒與努力俱屬徒然,雖然她拼盡了力氣向他泅泳而去,還是隻能眼睜睜的看著他被人潮吞噬、淹沒……
彷彿,在父親的靈位前,母親正跪在地上裁著一塊猩紅色的布,她驚慌的問母親在做什麼,母親頭也不抬,冷冷的說:“我在縫製你的嫁衣!我已經把你許配給王二麻子了,你忘了嗎?”她哭著說不嫁,母親便不由分說的把剪刀插入自己胸口,猩紅色的血漿立刻大量噴湧而出。她魂飛魄散的撲上前抱住母親,母親卻仍是直挺挺的跪著,冷冷的說:“你殺了我了,女兒,你殺了我了……”
彷彿,在往霧山村的小徑上,她行單影只,連跑帶跌,趕著去見起軒一面,但拭不完的淚水使她看不清前路。突然,她腳底一滑,眼前一黑,好似有一隻年不見的手將她拉扯下墜,直落進一個深不見底的井中。井水寒徹入骨,滲透了她的四肢百骸,而她一點辦法也沒有,只能任自己的髮絲散為水草,眉睫凝成青苔,只能任無邊的冰冷和黑暗,一點一滴的解離她的肉身與靈魂……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深井漸漸幻化為一條甬道,甬道盡頭漸漸出現一束光,那束光忽近忽遠,忽模糊忽清晰,她努力集中精神向它看去,漸漸看出,那竟是起軒灼灼的雙眼。終於找到他了!她迷迷糊糊的想,原來,他一直都在燈火闌珊處等著她,原來,他一直都與她靠得這麼近,近得觸手可及﹔但他為什麼這樣憔悴,這樣消瘦……她想伸手去撫他的臉,全身卻虛軟得無法動彈,她想大聲呼喊他的名字,費盡了力氣,卻只能擠出恍若遊絲的一聲:“起……起軒……”
他俯視著她,臉上的表情先是不敢相信,接著忽然轉變為狂喜。
“樂梅,你醒了!你醒了是不是?”
她茫然的望著他,意識一時接不上,眼前卻又出現了另一張俯視的臉,母親的臉,同樣憔悴而消瘦,同樣有著不敢置信的狂喜表情,同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