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裡清楚明白地知道,蘇綰不是這種人,現下說不定躲在軍帳中偷偷流淚。但是——無論怎樣他也抑制不住這種想法,蘇綰沒來看他,沒有像瓔靈那樣衝出來護住他,是不是她心裡真的如此不在乎呢?越想越沒底兒了,他決心回去之後得好好問清楚這些,免得自個兒以後披掛上陣了還想這堆東西。
程東性子直爽,這時候便口無遮攔起來,嘆一口氣道:“公子……人家金生他們大男人都來看金寶了,怎麼少夫人卻不來呢?”
剡洛心裡一悸,抬起眼冷冷地掃視過去。
程東鼓起腮幫子聳眉:“少夫人心腸真硬!”
“程東,閉起你的嘴巴!”剡洛冷冷一聲喝道,“除非你明天想吃酒燒豬舌!”
程東登時咬住自己的舌頭,猛烈搖頭,一聲都不敢再吭。這爺爺說要給自己上刑便就給自己上刑了,還有哪樣事情做不出來的?若要讓他割了自個兒舌頭那不是一個由頭的事兒嘛……安分些程東,你的舌頭可比豬舌頭有用場多了。
於中正“哈哈哈”地大笑,扯動傷口又一下咬起牙,表情瞬間擰到了一起。這兒只有程東一個人發傻敢這麼說蘇綰,這剡洛若非是被綁在刑柱上,估計程東的舌頭這會兒已經運往伙房去了。
金寶也不想壞了軍紀,便回過頭衝金生他們吼幾句,打發他們走。幾人實在拗不過這幫腦子一根筋的男人,只好灰溜溜地回去了。
寒冬夜幕降得飛快,才轉眼之間已是月朗星稀。四人再度沉默,程東是怕剡洛吼他,於中正是覺有愧剡洛,金寶乃是認為與他們無話可說,而剡洛卻是習慣沉默。
冷風刺面,扎進血肉絲絲如刀,但校場上卻沒有半分****的氣息。
默默寒夜冬風緊,催霜如雨滲如絲。夜半的大霜鋪天蓋地地下來,讓人連覺都沒法睡,冷著餓著痛著……幾人漸漸都麻木了。好像身子不再是自己的,靈魂已然出竅,再念幾句經就可立地成佛了。
直捱到天際發白,蒙藍的黎明透出半縷金紅,東方染就朝霞雲彩,幾人才稍稍恢復了些意識。
“天亮了……”程東再三確認這句話不會惹怒剡洛,才敢說出來。
於中正張開眼睛,一副大難不死的模樣,面向朝霞差點兒要吟詩。不過忽然覺得腹中空空墨水去盡,原來自己已經前胸貼後背了,還作詩呢,連說什麼都得梗著脖子想老半天兒。
憋了許久,他終於想起來要說什麼:“公子……你沒事兒吧?”
“嗯!”剡洛乾淨利落地應了一聲,恍然給人一種精神飽滿的錯覺。只是他實在已經沒力氣說話,故將話音斬斷地不留一絲痕跡,聽起來極具中氣。
於中正一愣:“沒事兒便好沒事兒便好……”
金寶的頭扭向校場邊兒上,平靜地道來一句:“葛軍醫來了。”
不光是葛軍醫來了,前前後後來了一撥人。急著跑過來將幾個人都解開,抬到一邊兒的架子上,一一由葛軍醫把脈開下藥方之後才抬回帳裡去。
這時間可掐地真準!剡洛想到,再晚來一刻,說不定他就真的無法堅持了。
身上的劇痛讓他在架子上形同僵木,士兵們抬地也亦步亦趨不敢有大動作。葛軍醫緊跟其後,皺著眉頭大約在心裡盤算待會兒怎麼向蘇綰細說傷勢,這剡洛的傷可比其他幾個要來得嚴重。
蘇綰昨兒個根本沒睡,****坐在床邊兒發呆,半夜裡解了繃帶才看到新房真正的模樣,心裡痠痛,更無法入眠。被子裡有前****二人****的痕跡,可第二天就獨守空閨讓她頓然空落落地無所適從。在帳中走來走去,細數過往本以為能麻痺自己,可是才閉上眼睛就跳出剡洛被打得奄奄一息的畫面,他滴血的眸子在殷切地看著她,向她伸出手……她便一下就醒了,再不敢睡去。
陡然聽到外頭又聲響,她驚了一下便飛快起身衝出去,撩開帳簾果見一群人抬著剡洛回來了。剡洛臉色灰白,倚在架子上對她微笑,那笑容彷彿是他打了勝仗凱旋而歸。
她鼻頭髮酸,迎了上去一把握住他冰涼的手,哽地說不出一句話。
“見過少夫人!”葛軍醫道。
蘇綰轉過臉朝葛軍醫點頭:“公子的傷勢如何?”
葛軍醫的嘴巴抽了幾下:“皮肉傷未傷到筋骨,只是——”
“嗯?”
“有些多……”
一百八十鞭子,能不多嗎?蘇綰嘆息:“我知道了,我已吩咐下去燒水,待我為公子洗淨傷口之後再來喚你。”
葛軍醫如獲大赦,心